奔腾年代里的躁动人生 第2章 一顿“壮行饭”

“开战！”

两个字，像两颗重磅炸弹，在黄昏的操场上轰然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南国潮湿阴冷的风，吹过一张张年轻的、涨得通红的脸。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千多号人，一千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主席台上那个像铁塔一样的团长李波春，眼神里，是震惊，是愕然，是难以置信。

猜测是一回事，当那层窗户纸被捅破，战争这个狰狞的怪物活生生地跳到你面前时，那种冲击力，足以让任何一颗心脏都为之停跳半秒。

这半秒的死寂之后，是一股压抑不住的骚动。

人群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开始“嗡”地一下沸腾起来。那不是喧哗，而是一种从胸腔里发出的、混杂着激动、紧张、甚至是一丝恐惧的低吼。

“我操！真的要打了！”

“打！打他娘的！”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队伍里，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有人咧开嘴，想笑，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还有入伍不久的新兵，脸上一片茫然，嘴唇哆嗦着，显然还没从这巨大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方俊站在侦察班的队列里，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松开，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他早就预感到了，可当这两个字真的从团长嘴里吼出来时，他还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条武装腰带，那坚硬的触感，才让他混乱的心绪，找到了一丝踏实的感觉。

而在队伍最后面，后勤单位的队列里，王卫国整个人都懵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打转：打仗了……真的要打仗了！那我呢？我一个喂猪的，怎么办？

“安静！”

主席台上，政委王安往前站了一步，声音洪亮而沉稳，像一块巨石，硬生生把沸腾的人群给压了下去。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不平静！但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给老子拿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样子来！”团长李波春接过了话头，他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从现在开始，我宣布几条纪律！”

“第一，全团进入战时管制！任何人，不准以任何理由离开营区！所有对外通讯，全部中断！家信，暂时不准寄了，想给家里写信的，等待后面的通知！”

“第二，各连队、各单位，立刻返回进行战前思想动员！把情况给大家讲清楚，把道理给大家说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是为了我们国家的安宁，为了我们边防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一仗，是保家卫国的正义之战！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当孬种，当逃兵，老子第一个枪毙他！”

赵振声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杀气。操场上的气氛，瞬间从激动，转为肃杀。

“第三，”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仗要打，但饭，也要吃好！同志们这些天训练辛苦了，回去后，各连队把猪圈里剩下的猪，大大小小，公猪母猪全都给宰了！今天晚上，全团各连队组织会餐！让大家伙儿，吃一顿饱饭，喝一顿壮行酒！”

“壮行酒”三个字，像幽灵一样，飘进了不少老兵的脑子里。但更多年轻的士兵，一听到有肉吃，有酒喝，脸上又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解散！各单位带回！”

随着一声令下，原本站得笔直的方队，“哗啦”一下散开了。各连队的干部们，扯着嗓子，把自己的兵带回各自的连队。

整个营区，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彻底活了过来。

……

饲养班的猪圈前，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最后剩下的五头大肥猪，此刻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炊事班长老钱，带着几个炊事员，拿着明晃晃的尖刀，走了过来。

“卫国，愣着干啥？过来搭把手啊！”老钱拍了拍王卫国的肩膀。

王卫国呆呆地站在猪圈门口，看着那几头他一手喂大的猪，眼神复杂。这几头猪，哪一头是他亲手接生的，哪一头生过病被他灌过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它们都要变成兄弟们的“壮行饭”了。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像是跟自己的过去告别。他挽起袖子，走上前，从一个炊事员手里接过一把尖刀。

他的手，有点抖。

“卫国，你小子行不行啊？不行我来！”一个炊事员看他脸色不对，想把刀接过去。

“滚犊子！”王卫国眼睛一瞪，骂了一句。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最大的一头猪面前，用膝盖死死顶住猪的脖子。那猪挣扎得更厉害了，四条腿乱蹬，溅了他一身泥水。

王卫国闭上眼，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方俊那张白净的脸，还有他说过的话。

“吃饱了，黄泉路上不做饿死鬼。”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一股狠劲儿所取代。

“兄弟们，对不住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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