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前缘录 第3章 月下初遇，心潮微澜

瑶池的月色，向来是天界最温柔的景致。那夜恰逢十五，圆月像面巨大的银镜，悬在昆仑山顶，将清辉毫无保留地洒在瑶池之上，池水被照得如同铺了层碎银，微风拂过，碎银便化作无数光点，在水面上跳跃闪烁。千年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月光，像是缀在叶尖的星星，偶尔有露珠滚落，砸在青石上，发出 “嘀嗒” 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绛珠仙子睡不着，披了件素色的披风，独自在池边漫步。她刚化人形不久，还不太习惯天界的昼夜交替，总觉得夜里的瑶池比白日里更亲切些。白日里的瑶池太过喧闹，仙娥们的笑语、仙乐的轰鸣，都让她这株习惯了安静的仙草有些无措。唯有夜里，万物沉睡，只剩下月光、池水和风声，才能让她那颗因蟠桃盛会而烦乱的心渐渐平复。

她走到平日里常坐的那块青石旁，刚要坐下，却见石上已经放着件青缎披风，那披风的边缘缀着珍珠串，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 正是青瑶仙子那日在蟠桃会上穿的那件。绛珠心里一动，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青瑶正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软缎衣裙，未施粉黛，头上也只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插着支白玉簪，少了白日里的张扬，多了几分素净。

青瑶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绛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态，只是那眼神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原来是绛珠妹妹，” 她率先开口，声音比白日里柔和了许多，“这般晚了，妹妹怎还在此徘徊？”

绛珠没想到她会主动打招呼，愣了一下才回道：“夜里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倒是青瑶姐姐，怎也在此？”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不像白日里那般带着抵触，或许是这月色太过温柔，或许是青瑶此刻的模样让她放下了戒心。

青瑶走到青石旁，拾起自己的披风，随意地搭在臂弯里，笑道：“我也是睡不着。白日里的瑶池太吵，还是夜里清静些。” 她说着，在青石的另一端坐下，与绛珠隔着约莫三尺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池水。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水面上，绛珠的影子纤细单薄，青瑶的影子则带着几分灵动，微风拂过，两个影子便在水面上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交流。

过了许久，青瑶才轻声开口，打破了这沉默：“那日蟠桃会上，是我失礼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我性子急，说话没轻没重，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绛珠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见她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歉意，心里的那点芥蒂顿时消了大半。她摇了摇头：“姐姐说笑了，我并未放在心上。” 其实她心里清楚，那日青瑶的话语确实让她委屈了许久，可此刻看着月光下青瑶柔和的侧脸，那些委屈竟像是被月光融化了一般，渐渐消散了。

青瑶见她这般说，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切：“妹妹能这般想，我便放心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你，只是……”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只是见妹妹生得那般清丽，心里有些羡慕罢了。”

这话倒是出乎绛珠的意料。她一直以为青瑶对自己只有嫉妒和不屑，却没想到她会说出 “羡慕” 二字。她看着青瑶，认真地说：“姐姐说笑了，姐姐是青鸾神鸟所化，身份尊贵，容貌艳丽，我不过是株仙草，怎敢与姐姐相比？”

“身份尊贵又如何？容貌艳丽又如何？” 青瑶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圆月，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做神鸟时，每日只需觅食、飞翔，倒也自在。化为人形后，却要学着应酬、学着算计，反倒不如从前快活了。”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绛珠，“妹妹可知，我羡慕你什么？我羡慕你那份清净自然，羡慕你不必为了迎合谁而改变自己。”

绛珠没想到青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觉得青瑶众星捧月，活得光鲜亮丽，从未想过她也有这样的烦恼。她想了想，轻声道：“姐姐也不必羡慕我。草木虽清净，却也有草木的无奈，只能扎根于一处，无法像神鸟那般自由飞翔，看遍世间风景。”

青瑶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有理。或许万物皆有烦恼，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那叶子在月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就像这片叶子，白日里看着翠绿鲜活，夜里却也会凋零飘落。”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这次的沉默却不再尴尬，反而带着种莫名的默契。绛珠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其实我有时会想，做一株草也挺好的，不用思考太多，只需沐浴阳光雨露，安静生长便好。可化为人形后，却多了许多烦恼，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会为了一些小事而心烦。”

“可不是嘛，” 青瑶接口道，“我化形后，九天玄女便告诉我，身为青鸾神鸟所化的仙子，言行举止都要得体，不能失了身份。我每日都要学着端架子、说场面话，心里实在憋得慌。”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变回原形在瑶池上空飞了几圈，结果被九天玄女罚面壁思过了三日。”

绛珠见她笑得真切，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一缕春风，吹散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青瑶其实也并非那般讨厌，褪去那层华丽的外壳，她也只是个渴望自由的灵魂。

“姐姐可知，人间是什么样子的？” 绛珠忽然问道。她从一些年长的仙娥那里听过关于人间的故事，说人间有繁花似锦的春天，有硕果累累的秋天，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远比天界热闹有趣。

青瑶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也听说过一些。据说人间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有才子佳人，还有许多天界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她顿了顿，轻声问，“你可曾想过去凡尘走一遭？”

绛珠摇了摇头：“我本无尘心，怎敢染尘缘？草木恋土，我只想在瑶池边安静地待着，便已满足。” 她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青瑶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妩媚：“若有缘，或许你我皆可找到心之所系。听说人间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或许只有亲身去看看，才能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绛珠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圆月。她想起仙娥们说过，人间的月亮和天界的月亮是一样的，只是看月亮的人不同，心境也不同。她忽然有些好奇，人间的人看月亮时，会想些什么呢？

“其实我偷偷去过一次南天门，” 青瑶像是想起了什么秘密，压低了声音，“从南天门往下看，能看到人间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比天界的琉璃灯还要好看。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人间也并非那般可怕。”

绛珠惊讶地看着她：“姐姐不怕被责罚吗？” 天界有规矩，未经允许，仙子不得私自下凡。

青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怕什么？人生在世，总要有几次冲动的时候。再说，我飞得快，没人发现。” 她说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神态像个调皮的孩子，让绛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一夜，她们聊了很多。从仙界的孤独聊到人间的繁华，从草木的生长聊到神鸟的飞翔，从过去的烦恼聊到未来的憧憬。她们发现，尽管一个是仙草所化，一个是神鸟所化，看似截然不同，却有着许多相似的烦恼和向往。

青瑶告诉绛珠，她其实很怕孤单，所以才总是穿得那么华丽，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绛珠则告诉青瑶，她其实很羡慕那些能自由自在飞翔的生灵，只是不善言辞，才总是显得冷冰冰的。

月光渐渐西斜，池面上的光点也变得稀疏了些。青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她说着，站起身，将搭在臂弯里的披风重新穿上。

绛珠也跟着站起身，点了点头：“嗯，姐姐慢走。”

青瑶走到回廊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绛珠：“妹妹，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看月亮吧。”

绛珠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浅笑：“好。”

青瑶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那串珍珠披风碰撞的轻响，像是在为这夜的相遇画上一个温柔的句号。

绛珠站在原地，望着青瑶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的露珠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她走到青石旁坐下，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不再像从前那般孤单。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的交谈，自己对青瑶的看法已经改变了。那份最初的反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亲近。她们的情谊，就像这池中的涟漪，在月光的催化下，悄然扩散开来。

只是她还不确定，这份情谊究竟是友情，还是更深的牵绊。或许连青瑶自己也说不清，不然她不会在离开时，故意将那支插在头上的白玉簪留在了青石上。那玉簪洁白温润，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鸾鸟花，恰如她们此刻的缘分，微妙而美好。

绛珠拾起那支白玉簪，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玉簪上还残留着青瑶的体温，暖暖的。她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和青瑶一起，去人间走一遭，看看那些万家灯火，看看那些悲欢离合。

夜风轻拂，带来了瑶池深处的灵泉气息，混合着青瑶留在空气中的淡淡香气，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让绛珠的心头泛起阵阵涟漪。她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她们的命运，就像这池中的两条鱼，原本各自游弋，却因为一场偶然的相遇，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去。

而那枚被青瑶故意留下的白玉簪，和绛珠头上的草叶玉佩，在月光下各自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遥相呼应，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两件饰物会随着她们的主人，一同坠入红尘，见证一场跨越天界与人间的爱恨纠葛。

月光彻底隐没在云层里，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绛珠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露水，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份刚刚萌芽的情谊会走向何方，但她知道，这一夜的月光，这一夜的交谈，将会成为她记忆里最温暖的片段，久久不会散去。

而此刻的青云殿里，青瑶正坐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枚刚摘下来的绛珠草叶子。那叶子是她昨夜趁绛珠不注意时悄悄摘下的，在月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绛红色。她看着叶子上的纹路，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浅笑。她知道，自己对绛珠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羡慕和嫉妒了，那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好奇，又像是牵挂。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原本道不同的她们，在这样一个温柔的月夜相遇、相知，为日后那场轰轰烈烈的尘世劫缘，埋下一颗温柔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在月光的滋养下，已经开始悄悄发芽，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绽放出意想不到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