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督查室的牌子,挂在了县委大楼三楼最东头的办公室门口。崭新的红底金字,在走廊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办公室也是新粉刷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味。人员配置一正两副,下面配了三个兵。除了我这个主任,两个副主任,一个是组织部按程序配的,另一个,则是从政府办平调过来的老同志,叫钱宏伟,典型的“老好人”,见谁都笑呵呵的。
我上任的第一天,办公室里热闹非凡。各路人马,打着“汇报工作”的旗号,前来“认门”。一时间,花篮、绿植,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然而,这股热闹劲,只持续了三天。
三天之后,我的办公室,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电话很少响起,送来的文件,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传阅件。两个副主任,一个忙着去各个单位“联络感情”,一个则每天捧着个大茶杯,在网上看新闻。下面的三个兵,更是无所事事,只能靠着打扫卫生和整理旧报纸来消磨时间。
整个督查室,就像一台空转的机器。牌子很亮,声音却一点没有。
我心中明镜似的。这是临川官场对我这个新贵,对我这个新部门,一次心照不宣的集体“观望”。
他们都在看。看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成色;看这个所谓的“督查室”,究竟是书记手里的一把真刀,还是一个纸糊的老虎。在我没有真正展露出獠牙之前,所有单位都会用最标准的“太极”姿态,对我敬而远之。
我没有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烧什么,怎么烧,至关重要。烧得太旺,容易引火烧身;烧得太小,又起不到立威的效果。我需要一个完美的靶子。
机会,在第四天上午来了。
张青峰书记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江远啊,”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似随意地问道,“督查室的工作,上手了吗?”
“报告书记,基本已经理顺了。人员也都进入了状态。”我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最近听下面反映,我们有些重点项目的审批流程,走得有点慢啊。特别是城南新区那个科创中心项目,市里很关注,投资方也催了几次。你那个督查室,不是号称‘千里眼’、‘顺风耳’吗?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没有下达任何明确的指令,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但这句云淡风轻的话里,蕴含的,却是千钧的重量。
我立刻明白了。书记这是在给我送“靶子”来了。
科创中心项目,是张书记亲自抓的“一号工程”,是临川产业转型的希望所在。这个项目如果被卡住了,打的,不仅仅是投资方的脸,更是张书记的脸。
“书记,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办。”我立刻表态。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我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也没有发任何通知。我直接回到办公室,对正在看报纸的钱宏伟和另外一个年轻干事小李说:“钱主任,小李,别坐着了,跟我出去一趟。”
钱宏伟一脸错愕:“江主任,去哪?要不要备车?”
“不用,就开我的车。”我拿起外套,“我们去政务服务中心,当一回‘普通老百姓’。”
半小时后,我们三人,出现在了人声鼎沸的政务服务中心大厅。
我让钱宏伟和小李在远处等着,自己则径直走到了“规划局”的窗口。
窗口里,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工作人员,正低着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手机看着短视频,笑得花枝乱颤,对排在我前面的那位焦急的大叔,视若无睹。
“同志,我的那个材料,到底怎么样了啊?都半个月了。”大叔满脸堆笑,语气近乎哀求。
“催什么催!”女工作人员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流程正在走!你天天来问,它就能快了?等着!”
大叔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无奈地退到一边。
轮到我了。我敲了敲柜台。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干嘛的?”
“同志,你好。”我压着火气,客气地问道,“我想咨询一下,城南新区科创中心这个项目的规划许可,现在到哪个环节了?”
一听到“科创中心”这个名字,她的态度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腔调:“报项目名字没用,报流水号。”
我来之前,已经通过内部渠道,查到了流水号。我报了一串数字。
她在电脑上慢吞吞地敲了一阵,然后说:“哦,这个啊,还在审核呢。我们科长说了,缺一份国土局那边的土地性质勘测补充报告。等材料齐了,我们再上会研究。”
“缺材料?”我追问道,“那国土局那边,提交上来了吗?”
“我怎么知道?”她翻了个白眼,“那是你们项目方要去催的事。我们只负责收材料。材料不齐,神仙也办不了。下一个!”
好一个“材料不齐”!好一个“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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