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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展的喧嚣正在退潮。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闭馆的提示音，曾经人潮汹涌的通道变得空旷，地面上散落着被遗忘的传单和应援棒，像一场盛大祭典后留下的狼藉。
灯光也调暗了许多，光线从头顶斜斜地打下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消防通道的角落里，凌天终于摘下了那顶紫蓝色的假发，露出了自己被汗水浸湿的黑发。
他扯下眼罩，用力揉了揉被压迫了一天的右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精神上的亢奋褪去后，排山倒海的疲惫瞬间淹没了他。
“天哥，你快看！快看啊！”刘星的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他脸上，屏幕上是直播后台的数据页面，一串串跳动的数字散发着金钱的光芒。
“五万！整整五万块！咱们一天就赚了我一年的生活费！”
刘星的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尖利，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凌天只是疲惫地摆摆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别晃了，头晕。”
“这不是钱的事！”刘星压低声音，但激动不减，“是人气！五十多万人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cJc历史上，有哪个新人第一天就能做到这个数据？没有！一个都没有！你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新人王！”
凌天没说话，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节拍器上，精准而沉稳。
脚步声在他们面前停下。
凌天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逆着光，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
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军装，银白色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月光般的光泽。
那人没有说话，仅仅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刘星的惊呼声卡在了喉咙里，他猛地站直身体，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脸上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混杂着震惊、崇拜和紧张的复杂神情。
“天……天汐女王？！”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凌天疲惫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无需任何妆容修饰就足够惊艳的脸，皮肤白皙，五官立体，一双深紫色的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风少的傲慢，没有路人的好奇，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审视，像一位顶级的工匠在端详一件刚刚出土的艺术品。
她就是天汐。
c圈公认的女王。
凌天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腿脚一阵发麻。
天汐的目光越过目瞪口呆的刘星，精准地锁定在凌天身上。
她没有理会凌天狼狈的姿态，也没有在意他此刻卸下装备的普通模样，直接开口。
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冷，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cos的六花很有趣。”
她的开场白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想知道，”她顿了一下，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要看穿凌天的灵魂，
“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从何而来？”
来了。
凌天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比风少那一百句阿猫阿狗的嘲讽，还要让他感到窒息。
他该怎么回答？
在这样一位真正站在顶点的coser面前，任何谎言和敷衍都显得无比可笑。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干涩得厉害。
天汐似乎预料到了他的沉默。
她向前踏了半步，那股压迫感变得更强了。
“中二病只是她的保护色，是她对抗现实世界的铠甲。”
天汐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入凌天最心虚的地方。
“你理解她眼罩之下，对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父亲，那份深入骨髓的思念吗？”
轰——！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凌天的天灵盖上。
他瞬间愣住了。
父亲？
对啊……六花的中二病，其根源，正是因为无法接受父亲的突然离世，才幻想出了不可视境界线，相信父亲就在那条线的彼端。
她的所有行为，所有战斗，所有羞耻的台词，本质上，都只是一个孤独小女孩的悲鸣。
而自己呢？
他模仿了六花所有的行为，却从未想过去触碰她行为背后，那颗破碎而柔软的心。
在眼前这个女王的面前，自己就像一个拙劣的小丑，一个只懂得涂抹油彩，却根本不懂得悲伤为何物的空壳。
巨大的羞愧感涌上心头，凌天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天汐的目光，低下了头。
完了。
他根本回答不了。
刘星也看出了凌天的窘迫，他焦急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天汐那强大的气场下，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凌天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份沉默压垮的时候，异变突生。
那股扮演结束后，潜藏在身体深处的系统余韵，仿佛被天汐的问题所激活。
不属于他的、混杂着孤单与倔强的复杂情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等待一趟永远不会到站的列车的悲伤。
是一种全世界都告诉你要长大，而你只想守护心中那片小小净土的固执。
凌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仿佛又戴上了那个眼罩，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再次变得扭曲而光怪陆离。
他不是凌天了，现在他是小鸟游六花。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重新迎上天汐的目光。
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慌乱和羞愧，而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哀伤，那份哀伤的深处，又藏着一丝不容任何人触碰的坚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轻柔的语调，缓缓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说：
“眼罩不是为了封印力量……”
“……而是为了守护一个，父亲还存在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