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的黄昏 第57章 道左相逢

魔神“荒”的血眸注视着下方单膝跪地的老者幽骨。幽骨气息萎靡，身上带着被遗迹崩塌冲击的伤痕，脸上残留着惊惧。

“魔主恕罪！那守印人小子狡诈异常，更有神秘强者相助，属下……属下未能夺回定界石，遗迹也已彻底崩塌！”幽骨声音颤抖，将遗迹内发生的事，尤其是书生青霖那深不可测的手段，简略禀报。

“神秘强者？”荒的意念中闪过一丝波动，血眸微微眯起，“描述其形貌手段。”

幽骨连忙将书生的青衫形象、懒散神态、以及弹指间化解魔影攻击、挥手开辟空间通道等不可思议的手段描述了一遍。

荒沉默片刻，血眸中红光流转，似乎在检索万古的记忆碎片。良久，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原来是他……竟然还没彻底湮灭。也罢，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似乎认出了书生的来历，但并未多言，转而问道：“那守印人小子，状态如何？”

“回魔主，他伤势极重，虽被那神秘人稳住，但本源气息依旧虚弱。只是……其手段诡异，对法则的理解远超其修为，不可小觑。”幽骨谨慎回答。

“虚弱……却难缠。”荒的意念中透出冰冷的杀意，“继续追踪，查明他们去向。定界石，必须夺回！下去吧。”

“是！”幽骨如蒙大赦，躬身退下，融入阴影中疗伤去了。

幽骨离去后，荒的血眸再次缓缓闭合，魔气微微起伏。手下汇报中“守印人”三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再次搅动了他万古沉寂的心绪，将他的意识拉回了久远的过去……那段与“守印人”一脉恩怨纠葛的源头。

神魔纪元中期，混沌初开的喧嚣渐渐平息，宇宙格局初步形成。各大本源神魔划定了自己的“道场”和影响范围，一些由他们创造或自然演化的种族开始繁衍，文明的火花在无数星辰上点燃。然而，“荒”的理念与行为，使他成为了这个逐渐走向“秩序”与“繁荣”的宇宙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他行走于星海，所过之处，并非简单的破坏，而是进行一种近乎“学术”的验证——验证他所追求的“终极虚无”是否乃宇宙的最终归宿。他会观察一个文明的兴衰，然后在其鼎盛时，引动归墟之力，将其重新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观察其“回归”的过程与结果。在他看来，这是让这些“错误”的繁华回归“正确”的寂静。

这种行为，自然引发了众怒。越来越多的神魔视他为“浩劫”、“毒瘤”，冲突不断升级。直到那一次，在一处名为“万花源界”的、由木系神魔“芷”倾心培育了亿万年的生命乐园外……

“荒”的身影出现在源界晶壁之外，漠然地看着界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生命气息和绚烂到极致的文明光辉。他抬起手，归墟之力开始凝聚，准备将这片“喧嚣的典范”彻底抹去。

“住手！‘荒’！” 一声清叱响起。一道周身缠绕着翠绿藤蔓、散发着无尽生机光辉的倩影出现在晶壁之外，正是此界之主，神魔“芷”。她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你为何总要毁灭这些美好的存在？它们的存在本身，何尝不是一种道？”

“美好？不过是短暂的光影，最终的虚无才是永恒。芷，你的执着，毫无意义。”荒的意念冰冷。

“即便短暂，其绽放的过程亦是无价！你的道，是死寂之道，是灭绝之道！”芷怒斥，周身生命光华大盛，准备誓死守护自己的世界。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二位，且慢。”

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虚空荡漾，一道身影迈步而出。此人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袍，面容普通，却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万物本质、蕴含着无尽沧桑与智慧的深邃眼眸。最奇特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淡淡的、如同锁链缠绕星辰的玄奥印记在微微发光。

“守印人·玄？”芷认出来人，神色稍缓，但依旧警惕。守印人一脉，是混沌中较早诞生的古神之一，传闻其使命特殊，负责“记录”与“见证”，极少直接介入纷争，但实力深不可测。

荒也看向了玄，血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守印人一脉，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奇特，他们似乎超然物外，却又隐隐维系着某种平衡。

玄看向荒，目光平静：“‘荒’，你的道，追求终极静寂，吾已知晓。然，宇宙生灭，自有其律。强行为之，恐引不可测之祸。”

“律？祸？”荒的意念带着嘲讽，“这宇宙本就诞生于无序，何来定律？我所行，不过是让其回归本初。至于祸端，不过是你们这些沉溺于‘存在’幻象中的愚者，无法接受终局的恐惧罢了。”

玄微微摇头：“非是恐惧终局，而是敬畏过程。万物生灭，如同潮汐涨落，此乃自然。你若强行抹去‘涨潮’，只留‘退潮’，乃至令海洋干涸，便是逆天而行，破坏平衡。届时，恐会惊醒……‘那个存在’。”

“那个存在？”荒的血眸猛地一缩！他隐约感知到，玄所指的，是某种凌驾于所有神魔之上、沉睡在宇宙根源的、无法形容的恐怖机制！玄的警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哼，虚无缥缈的恫吓！”荒压下心中的一丝悸动，冷声道，“即便真有‘祂’，‘祂’亦会认同我的理念！这喧嚣的宇宙，才是需要被‘清理’的冗余！”

话不投机。那一战，虽因玄的介入未能彻底爆发，但荒与守印人一脉的梁子，也算结下了。玄最后那深意的目光和关于“祂”的警告，如同种子，埋在了荒的心底。

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荒在一次试图湮灭一个发展到极致、开始尝试窥探宇宙本源奥秘的机械文明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那个文明集合举族之力，制造了一件足以威胁到神魔的禁忌武器。

就在荒以绝对力量碾压对方，即将完成“净化”时，异变发生！

宇宙虚空深处，毫无征兆地降下了一道纯粹、漠然、不含任何情感与法则属性的白色光柱！光柱并非攻击荒，而是精准地抹除了那个机械文明连同其所在的星系！抹除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荒震惊地看着这一切！那光柱中的力量层次，远超他的理解！那不是毁灭，而是……格式化！仿佛一个无情的程序，删除了一段“错误代码”！

就在光柱消失的刹那，荒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浩瀚、如同星空本身意志的目光，似乎极其遥远地扫过了他所在的区域。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感！

“‘祂’……玄说的是真的！”荒心中巨震！第一次，他对守印人玄的警告，有了切身的体会！那个“存在”，真的在监视着宇宙，会清理“超标”的存在！而他自己这种致力于“回归虚无”的行为，是否……也在“祂”的清理名单上？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愤怒与不甘！

天坑底部，魔气剧烈翻腾，显示出魔神“荒”内心的不平静。守印人一脉，从一开始就似乎站在他的对立面，用“祂”来警告他。而后来发生的事，似乎印证了守印人的预言？这种被“说中”的憋屈感，以及对其道途可能被否定的恐惧，混合成了对守印人一脉复杂的恨意。

“玄……守印人……你们懂什么？！”低沉的咆哮在魔气中回荡，“我的道，才是唯一正确的路！阻碍我者，无论是谁，都要死！”

“魔主。”又一个声音响起，恭敬中带着狂热。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下方，单膝跪地。他是“荒”最忠诚的追随者之一，夜无殇。

“讲。”荒压下翻腾的思绪，冷声道。

“根据幽骨长老提供的线索，属下已大致锁定那守印人与神秘强者的逃离方向，疑似往骸骨城而去。是否立刻追击？”

荒的血眸中寒光一闪：“骸骨城？哼，蝼蚁聚集之地。夜无殇，你带一队影魔卫，潜入骸骨城，暗中监视，查明他们的确切落脚点和计划。没有本尊命令，不得打草惊蛇。”

“遵命！”夜无殇领命，身形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荒沉默片刻，血眸望向虚空，仿佛穿透无尽距离，看到了那座混乱的城池。

“守印人……这一次，看你还能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