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的黄昏 第58章 理念崩殂

骸骨城以西三千里，一处被魔气彻底侵蚀的幽暗山谷。谷内不见天日，唯有嶙峋怪石如同狰狞鬼爪般刺向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腐朽的气息。山谷最深处，一座由骸骨与黑曜石垒砌的祭坛上，魔神“荒”的百丈魔影正缓缓凝聚，周身魔气如沸腾的墨海，翻滚不休。

荒的血眸开阖，望向祭坛下方。那里，除了恭敬侍立的幽骨老者外，还多了一道窈窕妖娆的身影。

这是一名女子，身着近乎透明的暗紫色纱裙，肌肤胜雪，容颜妩媚到了极致，一颦一笑都仿佛能勾魂夺魄。她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天然的魅惑，却又隐含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残忍。正是“荒”座下三魔使之一的魅影，擅长幻术与魅惑，心思也最为难测。

“魔主，”魅影声音酥软入骨，微微屈膝，“听闻那新生的守印人小哥，不仅身负重任，模样也颇为俊俏呢。”她舔了舔红唇，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不如让属下前去，略施手段，说不定能兵不血刃，便将那定界石……连同他的人，都给您带回来？”

幽骨在一旁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却不敢出声。

荒的血眸淡漠地扫过魅影，冰冷的意念如同寒风刮过：“魅影，收起你的小心思。守印人一脉，非同小可，其心志坚毅，绝非你的幻媚之术可动摇。莫要玩火**。”

魅影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绽放出更娇媚的笑容：“魔主教训的是，是属下妄言了。只是……若能省些力气，又何乐而不为呢？”她看似顺从，眼底却有一丝不甘与算计一闪而逝。

荒不再理会她，重新闭合血眸。魅影的提议，勾起了他一段极其不悦的回忆。

神魔纪元后期，宇宙间的冲突愈演愈烈，“荒”的“净化”行为引起了公愤。数次大战，他虽然实力强横，但双拳难敌四手，也开始受伤。就在他最为势单力薄之时，他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者——暗影魔主·“幽”。

“幽”执掌“阴影”与“诡计”本源，行事诡秘，同样对现有秩序不满，渴望颠覆。他找到了“荒”，表达了对“归墟之道”的“理解”与“钦佩”，并提出结盟。

“荒”虽天性孤僻，但连番大战也让他感到疲惫。 “幽”的出现，尤其是那份“理解”，让他内心深处那丝因孤独而生的裂缝，微微松动了一丝。他渴望认同，哪怕这认同来自一个他并不完全信任的“同类”。

于是，一个以“回归终极虚无”为目标的临时同盟——“寂灭之盟”悄然成立。盟约初立，“幽”确实展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和“能力”，他利用其诡秘的势力，为“荒”提供了许多关键情报，助他成功“净化”了几个强大的神国，同盟声势一时无两。

在一处刚刚被“净化”的、残破的星域废墟中，“荒”与“幽”的魔影并肩而立。

“看吧，荒兄，” “幽”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却带着一丝狂热，“这才是宇宙应有的面貌！ stripped of all false illusions, pure nothingness!（剥去所有虚幻，纯粹的无！）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

“荒”沉默着，感受着周围绝对的寂静，血眸中闪过一丝满足。这种“创造”后的“完美寂静”，正是他追求的。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并不完全孤独。

然而，随着同盟的扩张，分歧开始出现。“荒”追求的是“无差别”的终极回归，认为一切存在都是冗余。而“幽”则更倾向于“有选择”的毁灭——毁灭光明、秩序、生命等“正面”存在，而保留并壮大阴影、混乱、死亡等“负面”本源，最终建立一个由他主导的、永恒的“暗影纪元”。

“幽，你的目的不纯。”荒在一次行动后，直接点破，“你要的不是虚无，是黑暗的永恒统治。”

“呵呵，荒兄，”“幽”诡笑道，“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都是终结现有的虚伪秩序。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再行你的‘终极虚无’也不迟嘛。眼下，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荒”血眸闪烁，最终默认了。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暂时的妥协或许可以接受。但他心中的警惕，已然种下。

“寂灭之盟”的壮大，终于引来了诸神的联合围剿。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在“万星原”爆发。诸神联军布下“诸天星斗大阵”，誓要一举歼灭“荒”与“幽”。

大战惨烈至极，星辰崩碎，虚空湮灭。关键时刻，“幽”主动请缨，率领其暗影军团攻击大阵的“生门”枢纽，信誓旦旦保证可破阵。

“荒”信了。他全力进攻“死门”，吸引联军主力，为“幽”创造机会。

然而，就在他深陷重围、浴血奋战之时，等待他的不是阵破，而是……背后刺来的致命一刀！

“幽”的暗影军团非但没有攻击生门，反而与联军暗中勾结，突然倒戈，从背后袭击了“荒”的本阵！同时，“幽”本人更是施展秘法，强行窃取了一丝“荒”的归墟本源！

“为什么？！”荒又惊又怒，血眸几乎要瞪裂！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信念的崩塌！他第一次尝试“信任”，换来的却是最彻底的背叛！

“为什么？”“幽”的身影在远处浮现，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狞笑，“荒，你太天真了！你的‘终极虚无’？那是什么狗屁！宇宙需要的是秩序，是统治！只不过，是由我‘幽’来制定的新秩序！你的力量，正好为我所用！多谢你替我吸引了火力，现在，请你……彻底寂灭吧！”

原来，“幽”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利用“荒”吸引火力，并窃取他的本源！所谓的同盟，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重伤的“荒”在极度愤怒与绝望下爆发，燃烧本源，重创了“幽”和部分联军，才勉强杀出重围，但自身也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幽”则带着窃取的本源和“击退魔神荒”的“功劳”，摇身一变，成为了诸神联军的“功臣”，潜伏下来。

“荒”拖着残躯，逃到了一处隐秘的混沌裂缝中疗伤。他伤势极重，本源受损，更重要的是，那份被最信任（尽管有限）的“盟友”背叛的刺痛感和自我怀疑，几乎摧毁了他的心智。

就在他最为脆弱的时候，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守印人·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裂缝之外。他没有趁虚而入，只是隔着虚空，平静地看着重伤的“荒”。

“吾早说过，强行为之，必遭反噬。”玄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剜在“荒”血淋淋的伤口上，“‘幽’之道，在于诡诈与统治，与你所求之‘虚无’，背道而驰。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荒”咆哮：“闭嘴！若非你们这些伪善之徒逼迫，我岂会……！”

“非是逼迫，”“玄”摇头，“是你之道，不容于这方天地。执着于毁灭，终将被毁灭反噬。此刻回头，尚有余地。”

“回头？哈哈哈……” “荒”发出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回头？去看你们那虚伪的繁华？去接受那注定的、被‘祂’清理的结局？休想！我的道，才是真理！纵使举世皆敌，纵使形神俱灭，我也要走下去！”

玄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身影缓缓消散。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如同预言：“执迷不悟，恐酿成真正不可挽回之大劫……好自为之。”

守印人没有落井下石，但那番“早已预见”的告诫和看似“怜悯”的态度，比刀剑更让“荒”感到屈辱和愤怒！他不需要怜悯！他恨透了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山谷祭坛上，魔气剧烈翻腾，显示出“荒”内心的激荡。 “星殒之役”的背叛和守印人的“补刀”，是他心态彻底滑向极端和疯狂的转折点。他不再相信任何存在，认为所有生灵都是自私、虚伪、不可信的。他的“归墟之道”，也从一种偏执的“理想”，逐渐染上了报复世界的毁灭色彩。

“信任……即是愚蠢！合作……即是陷阱！”冰冷的意念在山谷中回荡，“唯有绝对的力量，唯有彻底的毁灭，才能带来真正的……寂静！”

“魅影。”荒的血眸骤然睁开，锁定下方的妖娆女子。

“属下在。”魅影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思，恭敬应答。

“给你一个任务。”荒的意念冰冷，“潜入骸骨城，接近守印人。但你的目标，非是色诱，而是探查！查清他身边那神秘人的底细，查清他们的具体计划，尤其是……关于其他定界石碎片的线索。若有机会……”

荒的血眸中红光大盛，杀意凛然：“……可伺机而动，但若败露，你知道后果。”

魅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凝重：“属下明白！定不负魔主所托！”她身影一晃，化作一缕紫烟，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祭坛下，只剩下幽骨老者一人，躬身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