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的黄昏 第56章 混沌初啼

万古荒原深处，上古战场遗址，天坑底部。

魔气如浓稠的墨汁翻滚，凝聚成高达百丈的模糊魔影——魔神“荒”。他血湖般的巨眼闭合着，仿佛在沉眠，又像是在回忆万古的孤寂。突然，魔影微微一颤，血眸睁开一条缝隙，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忌惮，还有一丝……几乎被磨灭的痛楚。

“守印人……‘祂’……”沙哑低沉的声音在魔气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一丝潜藏极深的恐惧。这情绪源自那被封印的万载孤寂，更源自一段早已被时光尘埃掩埋的、关于“道”之争的起源……

混沌纪元早期，这里是一片色彩斑斓、法则如沸水般涌动、不断诞生又毁灭的混沌虚空。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最原始的能量和规则在碰撞、交织。

在这片混沌中，一个由纯粹“毁灭”与“归墟”本源凝聚而成的意识苏醒了。他就是“荒”的雏形。与其他同期诞生的、倾向于“创造”、“秩序”、“生命”等本源的先天神魔不同，“荒”的本能，是让一切重归混沌，让沸腾的法则平息下来，回归最初的“无”。

在他看来，这不断诞生、膨胀的宇宙，是一种“病态”的喧嚣。唯有终极的“静寂”，才是永恒的“道”。

在一片刚刚诞生的、充满生机的星云旁，“荒”遇到了一个由“生命造化”本源凝聚的神魔，她自称“娲”。娲正在兴致勃勃地给一颗荒芜的星辰播撒生命的种子，看着简单的菌类在星核温暖中滋生，她眼中充满了创造的喜悦。

“荒”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开口道（意念交流）：“无意义的挣扎。诞生，成长，繁衍，最终依旧会走向衰亡，归于尘埃。何不直接归于寂静，免去这漫长徒劳的过程？”

娲抬起头，看向这片混沌中最为“孤僻”的邻居，她的意念温和而坚定：“‘荒’，你只看到了终点。却忽略了过程本身的美。生命的绽放，文明的兴衰，爱恨情仇的演绎……这一切构成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毁灭是归宿，但‘经历’才是本质。”

“经历？”荒的意念带着不解与一丝轻蔑，“不过是虚无的喧嚣，是法则的冗余和错误堆积。唯有彻底的‘无’，才是完美与永恒。”

这次相遇不欢而散，但也让“荒”第一次意识到，其他神魔与他的“道”截然不同。

又一片星域中，一位执掌“开辟”与“力量”本源的神魔“盘”，正在奋力劈开一团纠缠的混沌能量，试图开辟一方稳定的世界。“荒”路过，觉得这片混沌能量虽然混乱，却有种原始的“和谐”，而“盘”的行为是在破坏这种和谐，制造更复杂的、注定会崩溃的“结构”。

“停下。”荒的意念如同寒风刮过，“你的‘开辟’，只是在制造更大的‘废墟’。”

盘停下动作，巨大的身躯转向荒，战意昂扬：“‘荒’！你的‘寂静’才是真正的死路！宇宙当充满活力，当不断扩张，当诞生无限可能！来战！看看是你的‘归墟’强大，还是我的‘开辟’有力！”

一场大战爆发。结果是两败俱伤。荒的归墟之力能侵蚀盘的开辟世界，但盘的力量也能撕裂荒的本源。最终，荒退走了。他并非畏惧战斗，而是觉得毫无意义。他越发觉得，这些热衷于“创造”和“建设”的神魔，才是宇宙的毁灭来源，在不断制造着注定会崩溃的复杂系统，让最终的“清算”变得更加惨烈。

在一片即将被恒星湮灭吞噬的星域边缘，荒遇到了一个特殊的神魔——“寂”。寂的本源是“终结”与“安息”，与荒的“毁灭”有相似之处，但更偏向于一种温和的“引导消亡”，而非狂暴的“抹除”。

寂对荒说：“我理解你对‘静’的追求。但‘灭’需有时，‘亡’需有度。强行的、无差别的毁灭，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和无序。”

荒第一次遇到了一个似乎能理解部分他想法的存在。但寂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陷入孤立的境地：“然而，存在自有其轨迹。我们应作为最终的安息者，而非中途的刽子手。观察，等待，在恰当的时机，给予安宁。而非……主动制造虚无。”

寂的理念，是“顺其自然”的终结，而荒的理念，是“主动回归”的虚无。这细微的差别，再次划清了界限。

天坑底部，魔影（荒）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魔气剧烈翻腾。那些早期与其他神魔的交流，让他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孤独。他的道，不被理解，被视为破坏与邪恶。他就像混沌中的异类，看着其他神魔热热闹闹地“建设”，而他则冷眼旁观，认为这一切终将崩塌，且他们的建设本身就在加速崩塌。

这种举世皆浊我独醒的孤独感，以及因理念不合而不断爆发的冲突，让他逐渐变得偏执。他认为其他神魔都是“愚蠢”的，是宇宙的“病灶”。而他要做的，就是执行最终的“净化”，让一切回归他心目中的“完美永恒”——绝对的虚无。

这份因理念不合而产生的孤独与偏执，是他在未来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与其他所有神魔为敌的最初根源。

“魔主。”一个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魔气翻涌，一道身影单膝跪在下方，是那名刚从遗迹逃回、气息萎靡的魔修老者——幽骨。

荒的血眸彻底睁开，冰冷的杀意取代了之前的复杂情绪。回忆带来的刺痛，化为了对现实阻碍更深的恨意。

“说。”他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