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界搞KPI 第166章 崖底问道

思过崖底，终年不散的罡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刮骨钢刀，呼啸着切割着岩石与空气。陈卷盘膝坐在一处略微凹陷的避风处，仙力被封，他只能凭借残存的仙体本能抵御着这无处不在的侵蚀。曾经掌控万亿数据、调度仙界资源的总顾问，如今与这崖底的顽石似乎并无区别，都是这残酷环境中被动承受的对象。

起初几日，他试图以过往的理性去分析这罡风的规律，寻找其薄弱点，甚至在心里默默构建模型，试图计算出最优的抵御姿态。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徒劳的。这里的法则混乱而狂暴，毫无逻辑可言，他那套建立在秩序和 predictability 基础上的思维模式，在这里彻底失效。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伴随着**的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他心神几乎要被这虚无和绝望磨灭之时，躺平仙尊来了。

没有仙光开道，没有祥云托举，他就那样提着一个粗陶酒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慢悠悠地从罡风相对薄弱的一侧溜达了下来，仿佛只是来邻居家串门。

“哟，小子，还没被吹散架呢？”躺平仙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自顾自地在陈卷对面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拍了拍上面的灰，“这地方视野不错，就是风大了点，吵得慌。”

陈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他不知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仙尊意欲何为，是来看笑话，还是玉帝派来的说客？

躺平仙尊也不在意，拔开酒塞，一股算不上醇厚、甚至带着点草根土腥气的酒味弥漫开来。他仰头灌了一口，哈出一口白气，满足地眯起眼：“御马监自家酿的土烧，用的是带着露水的星纹草籽和傍晚最懒的那片云霞，没啥仙气，但够劲，也真实。”

他将酒壶递向陈卷：“来一口？暖暖身子，也……醒醒脑子。”

陈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酒液入口，辛辣无比，远不如他以往饮用的琼浆玉液，但那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周身的寒意和心中的麻木。

“仙尊此来，有何指教？”陈卷的声音有些沙哑。

“指教？谈不上。”躺平仙尊晃着酒壶，目光扫过光秃秃的崖壁和肆虐的罡风，“就是觉得，你这儿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比天上清净。至少，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数字和指标晃眼睛。”

他指着崖壁上一条从石缝中顽强探出，又被罡风折磨得扭曲干枯的藤蔓：“小子，闲着也是闲着。考考你，若按你以往那套法子，该怎么让这玩意儿长得又快又好，符合‘优等灵植’的标准？”

陈卷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在脑中构建模型：“首先，需分析此处岩层成分、灵气浓度、光照周期及罡风冲击力数据……建立生长环境多维模型。其次，筛选适配此恶劣环境的灵植基因序列，或施加保护性结界，优化其抗风性与汲取效率。最后，设定阶段性生长KpI，比如每日延伸长度、灵气转化率……”

“打住，打住！”躺平仙尊毫不客气地打断，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然后呢？你耗费无穷心力，把它催生成一根符合你所有数据的‘标准藤’，但它可能一阵稍微大点的风就断了。因为它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满足你的KpI了，自身的韧性、与这片天地抗争的本能，都被你‘优化’掉了。它不再是它自己，只是你意志的延伸，一个好看点的傀儡。”

他顿了顿，指着那藤蔓在风中颤抖却始终不断的一小截：“你看它现在，长得是慢，是丑，可能永远也成不了你眼中的‘优等生’。但它每一寸扭曲的纹理里，都蕴含着与这罡风、与这贫瘠抗争的故事与力量。这才是它自己的‘道’，是天地赋予它的、独一无二的生存智慧。”

陈卷怔住了，目光死死盯住那根枯藤。他回想起自己执掌效能司时，何尝不是试图将每一位仙官、每一个部门，都塑造成符合他“最优模型”的“标准件”？雷部必须劈雷精准，风雨司必须布雨均匀，文官必须文书高效……他忽略了雷将的个人风格，忽略了龙王的布雨习惯，忽略了文官的理解深度。他用一把统一的尺子去衡量万物，凡不符合的，便是需要“优化”的对象。

“万物皆有其性，有其时，有其道。”躺平仙尊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沉，仿佛与这呼啸的罡风融为一体，“山有山的高度，水有水的深度，云有云的飘逸，雷有雷的暴烈。强行让水去攀比山的高度，让云去追求雷的威力，便是逆了物性，乱了天道。”

“你那系统，初衷或许是好的，想让大家变得‘更好’。但你错在以为只有一种‘好’，并且试图让所有人都按你设定的那种‘好’去活。你制定了规则，却忘了规则之上，还有天道；你追求效率，却忘了效率之外，还有生机。”

“顺其自然，并非躺倒什么都不做。”躺平仙尊看着陈卷眼中翻腾的思绪，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而是明察万物之本性，知晓其发展之势头，然后因势利导，辅佐其成就它自己最好的模样。是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让雷将成为更能感悟天威的雷将，让龙王成为更懂得水韵的龙王。这叫‘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不敢为……”陈卷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如同被一道前所未有的闪电劈开！他过往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构建、所有的规则，不正是那种试图强行“有为”的“妄为”吗？灵脉之祸，源于对自然灵气流转的强行干预；数据造假，源于对个体差异和复杂性的漠视；雷部失控，源于对战斗灵性与刻板流程的混淆……一切灾难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他那试图以单一理性框架囊括复杂世界的“有为”之心！

一种混合着顿悟、懊悔与震撼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远比那劣酒更加灼热。他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无为而治”这四个字背后，所蕴含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博大精深、顺应规律的智慧。

躺平仙尊看着他剧烈波动的眼神，知道这颗曾经被数据和权力填满的脑袋，终于开始为真正的大道留出了一丝缝隙。他不再多言，只是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酒，将剩下的半壶放在陈卷脚边。

“路还长，小子。先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纸清一清，才能装进真正的东西。”说完，他拍拍屁股，如同来时一样，慢悠悠地消失在罡风之中，留下陈卷独自面对内心的惊涛骇浪与崖底无尽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