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巨匠 第116章 龙骨的铆钉与迟来的红妆

天启五年，腊月初八。天津卫，五号干船坞。

凛冽的寒风中，一座宏伟得令人窒息的钢铁骨架，正静静地躺在巨大的深坑（干船坞）之中。 它长达三十丈（约100米），高耸的弧形肋骨像是一头死去的上古巨兽的骸骨，直刺苍穹。 这就是李苏为远征美洲准备的旗舰——“昆仑号”。

不同于大明以往所有的战船，它的“骨头”不是木头的，而是暗红色的锰钢。

“当！当！当！” 密集的金属撞击声响彻船坞。 数百名工匠悬挂在钢架上，手持铁锤，正在进行热铆接。 通红的铆钉被塞进钢板的孔洞，然后被重锤狠狠砸扁，冷却后利用金属收缩的原理，将两块钢板死死地咬合在一起。

“大人，这真是……神迹啊。” 孙元化仰望着这巨大的钢铁脊梁，脖子都酸了： “以前造大福船，最怕龙骨不够长、不够硬。稍微大一点，风浪一打就散架。可现在有了这钢骨头……” 他拍了拍那冰冷坚硬的肋骨： “就算撞上礁石，怕是礁石碎了，船都没事！”

李苏身穿大衣，站在脚手架上，检查着铆钉的紧固度。 “这是复合船体。” 李苏解释道： “钢做骨，木做皮。既有钢铁的强度，又有木船的浮力和维修便利。在找到橡胶、能把蒸汽机装上船之前，这就是海上最强的霸主。”

他转过身，看着这艘即将承载大明未来的巨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绝。 船已经在造了。 人也该回来了。

“备车。” 李苏拍了拍手上的铁锈，看向京城的方向： “回京。” “该去接我的新娘子回家了。”

……

腊月十八。京师，李府。

今日的李府，张灯结彩，红妆十里。 虽然李苏一再要求从简，但皇帝不答应，魏忠贤不答应，满朝文武更不敢不答应。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也是一场权力的展示。

乾清宫内。 朱由校看着跪在面前谢恩的苏婉。 她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虽然出身市井，但经过这几个月在宫里的“调教”（其实是软禁加观察），加上掌管皇家银行养出的气度，此刻竟也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去吧。” 朱由校挥了挥手，眼神有些复杂： “朕答应过李苏，只要他打赢了，朕就亲自给你们主婚。” “告诉李苏，人，朕还给他了。但他答应朕的橡胶和白银，若是带不回来……” 皇帝没有说下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臣妇……谢主隆恩。” 苏婉重重磕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

婚礼当晚。洞房。

红烛高照。 李苏挑开红盖头，露出了苏婉那张清秀却略显憔悴的脸。 两人对视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不是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这是两个在乱世中相依为命的战友的重逢。

“瘦了。”李苏轻声说。

“宫里的饭，吃不饱。”苏婉勉强笑了笑，眼圈却红了，“每天都要学规矩，跪这个拜那个。还得防着有人在饭菜里动手脚……我怕死了，怕再也见不到你，怕管不了账，给你惹麻烦。”

李苏心头一痛。 他一把将苏婉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仿佛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对不起。” “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苏婉趴在他肩头，压抑了半年的泪水终于决堤。她哭了一会儿，突然推开李苏，擦干眼泪，神色变得异常严肃。

“夫君，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苏婉压低声音，凑到李苏耳边： “我在宫里这几个月，虽然被看得紧，但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李苏眼神一凝。

“皇上的身体……恐怕不好了。” 苏婉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管着内务府的一部分账目，发现太医院最近进补的药材量大得惊人。而且……魏公公经常深夜出入乾清宫，每次出来脸色都很差。” “还有，我听宫女私下议论，皇上最近在做木工时，经常……咯血。”

“咯血？！” 李苏浑身一震，背后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历史上，天启皇帝就是英年早逝（落水后惊悸而亡，也有说是服丹药而死）。如果朱由校现在就死了，继位的是崇祯…… 那个猜忌心极重、刚愎自用的崇祯，绝容不下李苏这样手握重兵的权臣！

一旦天启崩逝，李苏现在的“工业铁三角”（皇帝-魏忠贤-李苏）就会瞬间崩塌。

“看来……” 李苏站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要赶在皇上出事之前，拿到橡胶，完成工业化的最后一步。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 甚至，要做好改天换地的准备。

苏婉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管好家，守好钱。” “哪怕是亡命天涯，我也跟着你。”

李苏反握住她的手，在红烛的映照下，许下了誓言： “不会亡命天涯。” “我要这天下，按我的规矩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