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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九月二十七。深夜。
通州码头。 作为京杭大运河的终点，通州是大明朝的物流心脏。即便是在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漕船连绵十里，号子声此起彼伏。 但在码头最北端，有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私人仓储区，却显得格外安静阴森。
这里是**“范记商号”**的转运仓。 范记，背后的东家是山西晋商之首的范永斗。在大明朝，这是一个通天的名字。据说他们家的银子，能把紫禁城的护城河填满。
此时，细雨蒙蒙。 一百多道黑影，如同幽灵般贴着墙根，摸到了范记仓库的大门外。 他们穿着没有标识的黑色蓑衣，脚踩软底快靴，腰间别着短刃和短铳。只有偶尔划过夜空的闪电，照亮了他们眼中森冷的杀意。
领头的正是李苏。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一眼身边的东厂千户王二，还有那个像恶狗一样兴奋得直喘粗气的孙得胜。
“确定是这儿？”李苏压低声音。
“错不了。” 王二嘿嘿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东厂的番子盯了三天了。这帮山西佬鬼得很，表面上运的是给京城粮店的陈米，但咱们的人闻到了味儿——那船吃水太深，而且有一股子硫磺味。”
“里面多少人？” “护院大概五十个，都是真家伙，甚至还有弓弩。”
“五十个？” 李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孙得胜。”
“卑职在！”孙得胜赶紧凑过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杆刚发下来的短铳。
“去叫门。” 李苏指了指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就说五城兵马司查夜。”
“得嘞！” 孙得胜把枪往身后一藏，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抡起拳头把大门砸得震天响。 “开门！开门！官差查夜！”
过了好半天，门上的小窗才拉开，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滚！别说是五城兵马司，就是顺天府尹来了，也得在门口候着！”
“哟呵，口气不小啊。” 孙得胜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李苏。 李苏没有任何废话，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切下去的手势。
孙得胜狞笑一声，猛地后退一步。 “那就是没得谈咯？”
“砰！”
他根本没等里面的人回话，直接拔出短铳，对着那个小窗就是一枪。 那张不耐烦的脸瞬间被打得稀烂，惨叫声还没发出来就断了气。
“动手！” 李苏一声低吼。
“轰！轰！” 两名拿着黑火药包的工兵冲上去，直接把炸药包塞进了大门的门缝里，点燃引信转身就跑。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撕裂了通州的夜空。 那扇据说能防撞木的厚重朱漆大门，在颗粒火药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直接被炸飞了半边。
“杀进去！反抗者格杀勿论！” 李苏拔出腰刀，第一个冲进了烟雾。
“敌袭！敌袭！” 仓库大院里瞬间炸了锅。几十名穿着劲装的护院拿着刀枪从厢房里冲出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亡命徒。
“结阵！” 冲进院子的新军并没有乱。 “第一排！蹲！”
“砰砰砰砰——”
在狭窄的院落里，排枪齐射的威力被放大到了极致。 那些护院还没冲到跟前，就被密集的铅弹打成了筛子。这种近距离的射击，根本不需要瞄准，铅弹巨大的停止作用能把人直接掀飞。
仅仅两轮齐射。 地上就躺满了尸体。剩下的护院看着这群面无表情、杀人如割草的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李苏跨过地上的尸体，径直走向正中间那个最大的库房。 “砸开。”
大门推开，一股霉烂的陈米味扑面而来。 “大人，真是粮食？”王二皱了皱眉，走上前用刀划开一袋麻包。 白花花的米流了出来。
“不对。” 李苏走过去，伸手抓起一把米，在手里搓了搓，然后猛地把手插进米袋深处。 “这是给死人吃的。”
他从米袋中心掏出一个油纸包。 撕开油纸，里面露出了淡黄色的粉末，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硫磺。 极品硫磺。
“把后面的也划开！” 随着一个个麻包被划开，除了硫磺，还有成箱成箱提纯好的硝石，甚至还有数百斤上好的苏钢条。
“好家伙……”王二倒吸一口凉气，“这帮奸商！京城的火药局都缺货，他们这儿堆得跟山一样！”
“大人！有发现！” 孙得胜从后面的账房里跑出来，手里抓着几封信，兴奋得满脸通红。 “掌柜的想烧，被我一枪托砸晕了！”
李苏接过信件，借着火光扫了一眼。 信是用满文和汉文双语写的。虽然李苏不懂满文，但那汉文写得清清楚楚： “……以此千斤硫磺、百斤精铁，换东珠十斛、人参五百斤。恭祝大汗武运昌隆，早日入关……” 落款是一个只有商号内部才懂的暗记。
“通敌卖国。” 李苏把信折好，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就是尚方宝剑。”
片刻后，一个胖得像球一样的掌柜被拖到了李苏面前。 “你们是谁？敢动范家的货！知道范家背后是谁吗？是兵部尚书！是宫里的公公！你们这是找死！”
“范家？” 李苏蹲下身，拍了拍掌柜那肥硕的脸颊，“从今天起，范家在京城的生意，姓李了。”
“孙得胜！” “在！” “找车！找船！把这里所有的东西，连同那几十车‘陈米’，一粒不剩，全部给我拉回石景山！” “谁敢拦，就把这封通敌的信贴他脑门上，然后送他上路！”
“是！！！”
五千名新军（其实这次只来了一百精锐，剩下的负责外围搬运）像蚂蚁搬家一样，开始疯狂地搬运战利品。 这一夜，通州码头无人敢睡。 眼看着一车车违禁物资被那群黑衣兵大摇大摆地拉走，巡检司的官差躲在远处连个屁都不敢放。
谁都看出来了，这哪里是查夜。 这是黑吃黑。 而且是奉旨黑吃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