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杜肚里的故事 第96章 燃灯

卦境入口闭合的闷响刚在老桑林上空散成余韵，风就换了副模样。先前裹着桑果甜香的暖风湿漉漉地沉了底，混着从地底渗上来的阴寒，像刚从阴生池捞上来的冰碴子，往人骨缝里钻。更蹊跷的是，风里还缠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新鲜血的热腥，是陈年铁锈混着腐土的冷腥，绕着老桑树的树干打了个旋，竟在树根处凝出一层青灰色的霜。那霜邪性得很，沾到桑苗的根系，嫩绿的叶片瞬间蔫了下去，边缘蜷曲着发黑，像被谁家顽童掐住了脖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地气不对劲，是‘浊侵脉’的征兆。”坤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层霜，就猛地缩回手——指尖沾着的霜粒竟带着刺人的邪劲，顺着指缝往经脉里钻，像极了当年被巫浊光掳走时，她指尖那缕冷冰冰的噬嗑卦力。他掌心的坤卦纹骤然亮起褐金光，试图将邪劲逼出体外，可金光刚绕到手腕，地面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老桑树的根系在震颤中被硬生生扯出一截，露出下面藏着的、泛着墨色晶光的东西——是半具埋在土里的晶棺，棺身通透如墨玉，能隐约看见里面躺着个裹着黑袍的人影，黑袍边角还沾着些早已碳化的桑枝碎屑。

众人围拢过去时，坤愚已经解下腰间的刻刀。这刀是他年轻时用老桑树根雕的，刀把包着磨得发亮的鹿皮，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没半分戾气——毕竟是刻了半辈子桑牌的手，连刨土都带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随着泥土一层层剥落，整具晶棺终于显露出来：棺长七尺，宽三尺，棺盖边缘刻着一圈扭曲的噬嗑卦纹，卦纹的沟壑里嵌着早已发黑的血渍，血渍凝固成痂，却还在随着地气的震颤，缓慢地往下渗着黑红色的浊液，与地面的青霜融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极了灶膛里没烧透的桑柴在冒烟。

“是赤牙的棺椁。”桑盼杜的声音发颤，她扶着老桑树的树干，指节泛白，凌泥日记从怀里滑落出来，正好翻到记载赤牙的那一页。纸页已经泛黄，边角被磨得发毛，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赤牙，噬嗑卦传人，性狠戾，通混沌术，欲借活卦开混沌门，坤震以震雷镇之，葬桑林根下，桑脉为锁，永世不得出。”她指着日记里的字，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当年坤震太爷爷镇压他时，用了桑林最粗的那棵老桑树的根系当锁，现在看来，是卦境崩塌的震动，把根系震松了。”

她的话音刚落，晶棺里的黑袍人影突然动了。不是肢体的晃动，是黑袍下的浊气像活物般翻涌，顺着棺盖的卦纹往外钻，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虚影。那虚影满脸褶皱，眼窝深陷，像极了被虫蛀空的老桑树干，嘴角却挂着与黑袍人如出一辙的冷笑。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坤晓输袖口的桑苗灵气上顿了顿，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声音里满是戏谑：“好啊，好啊！巫浊光那丫头的桑魂还没散！当年她偷了我的《噬嗑卦秘录》，断了我的路，今天正好，用你们的活卦力把我放出来，我要让她的桑魂，陪我一起在这地底熬日子！”

坤晓输的巽风玉佩骤然发烫，袖口的桑苗灵气不受控地往虚影飘去——那是赤牙的残魂在引动同源的噬嗑卦力，想将巫浊光的桑魂扯出来当祭品。“你休想！”坤晓输伸手攥住灵气，指节泛白，巽风之力在掌心凝成青盾。可青盾刚触到虚影的浊气，就被蚀出一个个小洞，像被桑蚕啃过的桑叶。他急得额头冒汗，声音却依旧坚定：“我娘已经用桑魂护了我们，你别想再伤她！”

“护你们？”赤牙的虚影笑得更凶，浊气凝成一道黑爪，直扑坤晓输的面门。那黑爪泛着幽光，指甲缝里还沾着些发黑的血渍，“她当年跟着我学卦时，手上沾的血还少吗？若不是她心软，不肯帮我抓活卦，我早就能打开混沌之门，哪会被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黑爪擦过坤晓输的肩头，在他衣袍上留下一道黑痕，那痕迹竟像活物般往皮肉里钻，疼得坤晓输倒吸一口凉气。

景曜的离火比声音更快，赤色火浪裹着金芒，像团烧得正旺的桑柴，将黑爪焚成飞灰。他挡在坤晓输身前，金瞳里的火光熊熊燃烧，盯着赤牙的虚影冷笑：“当年坤震太爷爷没彻底打散你的残魂，是留着你当警示，你倒还敢出来作祟！今天我就用离火，烧得你连灰都剩不下——让你知道，离卦传人的火，不是你这种阴沟里的东西能碰的！”

“离火？”赤牙的虚影往后飘了飘，浊气在他周身凝成一道黑罩，像裹了层厚厚的墨。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当年我能从离卦传人的火里逃出来，今天照样能！你们以为靠几个毛头小子的活卦力，就能拦得住我？”他突然转向桑盼杜，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凌泥日记上，眼睛里泛起贪婪的光，“把秘录交出来！那是我的东西，只要我拿到秘录，就算没有活卦力，也能打开混沌之门！”

桑盼杜弯腰捡起日记，指尖泛着桑金色的光，将日记护在怀里。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秘录早就不是你的了。巫浊光偷了它，却从未用过——她知道打开混沌之门会让三界生灵涂炭，她的愧疚，比你的执念重得多。你以为她像你一样，只会用卦力害人吗？”

“愧疚？”赤牙的虚影突然暴怒，浊气暴涨，像涨潮的海水，将整个老桑林都裹在里面。空气瞬间变得压抑，桑苗的叶片被浊气压得贴在地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有什么资格愧疚！当年若不是她临阵倒戈，我早就成功了！今天我就要让她的丧魂，还有你们这些碍事的活卦，都给我陪葬！”

黑浊气中突然伸出无数道黑爪，密密麻麻的，像老桑树上爬满的毛毛虫，朝着众人扑来。坤陆的乾金剑劈出一道金芒，像道闪电，将迎面而来的黑爪斩碎。可碎掉的浊气又重新凝聚，像永远杀不尽的鬼魅，让人心头发慌。“不能硬拼！”她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色，“他的残魂靠浊气支撑，浊气不散，他就不会消失！我们得想办法断了他的浊气来源！”

坤玖立刻催动坤卦力，褐金色的土刺从地面骤然升起，像雨后冒出来的春笋，将赤牙的虚影困在中间。土刺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带着桑园特有的气息，与浊气的腥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字舀昵，用桑苗锁他！”他高声喊道，掌心的坤卦纹亮得更烈，土刺越升越高，将虚影困得更紧。

字舀昵从药篓里掏出一把桑苗籽，动作麻利得像在药圃里摘桑果。她将籽实往空中一撒，渐卦力裹着籽实，像撒出去的种子：“来了！”嫩红的桑苗瞬间从籽实里破土而出，顺着土刺往上爬，在虚影周身织成一张绿色的网。桑苗的藤蔓上还带着细小的绒毛，沾到浊气就会发出滋滋的声响，却依旧顽强地生长着，将浊气一点点锁住。

何初的蒙卦玉佩亮起白光，柔和的光雾像清晨的薄雾，洒在众人身上，驱散沾到的浊气。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稳：“大家小心，他的浊气里有混沌的余毒，沾到皮肤会发痒，千万别用手抓！”他一边预警，一边将蒙卦光往桑苗网的方向送，帮着加固网的韧性。

可赤牙的残魂实在太狡猾。他看出桑苗网的薄弱处就在字舀昵那边，突然将周身的浊气凝成一道黑刃，像把锋利的砍柴刀，朝着桑苗网劈去。“咔嚓”一声，桑苗网裂开一道口子，虚影趁机往外冲，目标直指蹲在地上加固土刺的坤玖：“先拿你这坤卦活卦开刀！只要没了坤土镇地，我就能引动地底的浊气，把整个云桑坞都淹了！”

坤玖猝不及防，眼看黑刃就要劈到他身上，字舀昵突然扑过来，像只灵活的小兔子，将他往旁边一推。自己却被黑刃擦中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粗布裙。伤口处的皮肉竟在浊气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咬着牙，没哼一声。

“舀昵！”坤玖目眦欲裂，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愤怒。他伸手将字舀昵护在身后，掌心的坤卦纹泛着刺眼的褐金光，像烧红的铁块。“我用坤土镇你的残魂，让你永世埋在这地底，连见光的资格都没有！”土刺越收越紧，将赤牙的虚影逼得不断缩小，浊气在土刺的挤压下，发出凄厉的尖啸，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赤牙的虚影慌了，他试图引动晶棺里的浊力，却发现棺盖的噬嗑卦纹竟泛着金光——是桑盼杜悄悄将凌泥日记按在了棺盖上。日记里的丧魂之力顺着卦纹，像道无形的锁，将棺里的浊力牢牢锁住。“不——！”虚影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幽怨，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却又带着几分狠戾，“我筹划了这么多年，怎么能毁在你们手里！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证明，噬嗑卦不是只能断恶……我只是想让三界看看，我的卦力，比任何人都强……”

“可你用错了方式。”桑盼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忍，却依旧坚定。她轻轻抚摸着凌泥日记的封面，像是在安慰里面的桑魂，“卦力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征服的。你的执念，早就变成了伤害别人的利器。你看看这老桑林，看看这些桑苗，它们都是靠守护才长得这么好，不是靠暴力和掠夺。”

坤陆走上前，乾金剑指着虚影，声音里满是坚定：“一起动手，用卦力和桑魂，彻底打散他的残魂！不能再给他机会危害云桑坞！”

景曜的离火率先扑上，赤色火浪裹着虚影，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焰，将浊气一点点焚散。他的金瞳里满是决绝：“离火焚邪，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坤晓输的巽风卷着巫浊光的桑魂灵气，绕着火焰转了一圈，像道绿色的屏障，将漏出来的浊气全部吹散。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娘，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你安心走吧。”

坤遏寅的兑卦音波化作“言刃”，直刺虚影的核心，像把锋利的匕首，破他的残魂根本。他的声音响亮而坚定：“言出法随——散！”

何初的蒙卦光与字舀昵的渐卦桑苗相缠，像道温柔的网，将虚影的浊气彻底锁死。字舀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带着笑意：“坤玖，我们一起，把他彻底解决掉！”

赤牙的虚影在众人的卦力中剧烈挣扎，浊气一点点被焚散，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里满是无奈和不甘：“我只是……只是想让别人看得起我……我从小就没人疼，只有卦力能给我安全感……我不想被人当成废物……”

“可你选错了路。”桑盼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真正的强大，不是靠伤害别人来证明的。你看他们，靠的是彼此守护，靠的是对桑坞的责任，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随着最后一缕浊气被离火焚散，赤牙的虚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老桑林的浊气渐渐散去，青霜融化成清水，渗进土里，滋养着桑苗的根系。蔫掉的桑苗重新挺起叶片，泛着嫩绿的光，像刚睡醒的孩子，伸着懒腰。老桑林的风又恢复了往日的暖意，裹着桑果的清甜，拂过众人的脸颊，让人心情舒畅。

坤玖小心翼翼地为字舀昵处理伤口。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条，蘸了点桑根汁，轻轻敷在她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桑苗，声音里满是心疼：“疼不疼？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字舀昵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没事，一点都不疼。你看，这桑根汁敷在上面，凉丝丝的，很舒服。”她的笑容像雨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让坤玖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坤晓输望着袖口渐渐淡去的桑苗灵气，眼眶泛红。他知道，母亲的丧魂终于彻底安息了，那些被赤牙牵连的旧怨，也终于画上了句号。他蹲在地上，捡起一片被浊气染黑的桑叶，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像是在与母亲告别。

桑盼杜将凌泥日记收好，轻轻抚摸着晶棺的棺盖。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太极石的事不能再等。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地界，找太极石修复三界灵气，绝不能再让混沌有机会卷土重来。”

众人点头，疲惫的脸上却满是坚定。坤陆与景曜并肩站在老桑树前，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光，掌心的卦力轻轻相触，像在传递着彼此的心意。景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明天出发前，我们去桑园摘些桑果带上吧，路上可以当干粮。”

坤陆笑着点头：“好啊，我记得桑园东边那棵老桑树的桑果最甜，我们多摘些。”

坤玖背着字舀昵，往桑园的方向走去。字舀昵趴在他的背上，手里拿着一串刚摘的桑果，时不时喂给坤玖一颗：“你尝尝，这个好甜。”

坤遏寅与何初靠在老桑树下，低声讨论着去地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