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坡的风是苦的。晨露裹着桑木灰,落在红土上洇出黑痕,那些昨夜被巽风卷碎的枯卦藤,此刻竟在黑痕里重新抽芽,根须像无数细针,往地下钻,不是往雾野的方向,是往云桑坞的祖坟,坤耕爷爷的桑木碑就立在那里,碑上的“艮”字正泛着冷光。
坤陆的乾卦桑牌烫得她指尖发麻,刚要蹲下身摸那些藤芽,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景曜的掌心带着离火的灼意,却没用力,只把她往观星台的方向扯:“别碰!是‘忆魂藤’,能勾活人记恨的东西,你越碰,越记恨巫浊光,它长得越快。”
火光照亮藤芽的瞬间,坤陆猛地抽回手,那些细针似的根须里,竟裹着十三年前的画面:巫浊光抱着玖儿消失在雾里,遏寅被黑雾缠住时的惨叫,桑盼杜跪在忘夫坡上哭的样子。“是魔成堰弄的。”她的声音发颤,桑牌红得像要滴血,“他想让我们记恨巫浊光,自相残杀,好坐收渔利。”
可没等景曜说话,观星台方向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脆响。不是何初的药箱锁,是蒙卦草被扯断的声音。两人赶过去时,只看见青铜药箱翻在石台上,箱里的银针全散了,针尾的蒙卦纹拼成个“死”字,而药箱内侧,用桑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遏”字,是遏寅的笔迹,却带着被操控的僵硬,旁边还画着个朝下的兑卦,像在求救。
“他在阴生池出事了!”坤陆抓起桑牌就要往阴生池跑,却被景曜拽住。他指着药箱上的桑汁:“你看清楚!这桑汁里掺了‘忆魂藤’的灰,魔成堰故意让你以为遏寅出事,引你往反方向跑,好让巫浊光的阵没人破。”
坤陆的手顿在半空。她突然想起娘说遏寅被魔成堰掳走时,也是这样,故意留下点线索,引他们往错的方向追。“那玖儿呢?”她盯着雾野的方向,那里的迷雾泛着淡红,是玖儿的坤土气,却裹着点陌生的卦力,不是噬嗑,不是升,是震卦的雷纹,“巫浊光在阵里藏了震卦器,她想对玖儿做什么?”
景曜没说话,只是离火往雾野的方向燎了燎。火光里,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是玖儿,被绑在枯卦阵中央,手腕被藤勒出了血,而巫浊光站在阵边,手里的震卦器正往下压,阵盘上的坤卦位亮得刺眼,玖儿的坤土气顺着藤往外溢,每溢一点,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们得去救她。”坤陆的桑牌突然不烫了,只剩点冰凉的颤,“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不能让玖儿再出事。”
石墙是冷的。坤晓输靠在墙上,竹笛抵着唇,却没吹出声。他看着字舀昵蹲在风巢外的石坡上,往藤根撒风藤籽,可籽实刚落地,就被土里钻出来的黑雾裹住,瞬间枯成灰。“别撒了。”他走过去时,才发现字舀昵的指尖泛着黑,是昨晚破阵时沾到的坎水毒,正往脉里钻。
“她在阵里种了‘倒卦藤’。”字舀昵的声音发颤,从药篓里掏出片枯掉的桑叶,叶背刻着“地风升”,却倒着画,“我们以为是玖儿在往外送坤土气,其实是巫浊光用倒卦藤,把玖儿的气反过来吸,越引我们过去,玖儿的卦力就越弱。”
坤晓输的竹笛突然“嗡”地响了一声。不是他吹的,是风巢深处的“巽音虫”在叫。那些指甲盖大的虫子,平时只会顺着巽风唱桑歌,此刻却蜷缩在石缝里,翅膀抖得像要碎,吐出的丝全是黑的,是坎水毒熏的。“她在阵里藏了震卦器。”他突然明白过来,“枯卦阵是壳,震卦器才是杀招,想等我们靠近,用震卦劈碎活卦的根。”
可没等他说出口,雾野里突然传来玖儿的声音。不是嘶哑的呼救,是清亮的,像三年前在桑园里喊他“哥”的调子:“晓输哥,我在这儿,巫浊光的阵快撑不住了!”
字舀昵猛地站起来,就要往雾里冲,却被坤晓输拽住。“是倒卦藤仿的声。”他指着雾的方向,那里的迷雾泛着淡红,是玖儿的坤土气被绞碎的颜色,“她在逼我们乱阵脚。”
字舀昵突然甩开他的手,眼底全是红血丝:“你怎么知道是仿的?你怎么知道玖儿没事?”她抓起地上的风藤籽,往雾里扔,“你不敢去,我去!十七年前你娘把我娘困在风巢,现在你又要看着玖儿死在阵里,你们坤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冷血!”
坤晓输的竹笛“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字舀昵渗血的指尖,又看向风巢深处,巽音虫突然飞了出来,把一片沾着红土的桑叶丢在他手里。桑叶上的土,带着玖儿的坤土气,还有点震卦的雷纹,是巫浊光的气息,却带着点慌乱的颤。“她在害怕。”他突然说,“巫浊光在害怕,她不想用震卦器,却不得不。”
字舀昵没说话,只是眼泪掉了下来。她蹲在地上,捡起竹笛,递给他:“我知道你不是冷血。”她的声音发哑,“可玖儿等不了了,我们再不去,她就真的没了。”
坤晓输接过竹笛,指尖泛着青。他看着字舀昵的眼泪,又看向雾野的方向,突然吹起了桑歌,不是预警的调子,是十三年前教玖儿和遏寅唱的,温柔得像桑园里的风。巽音虫跟着唱了起来,黑丝慢慢变成了青,顺着风往雾野的方向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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