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二月二十四日的夜晚格外深沉，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星月，只有远处台儿庄方向偶尔升起的照明弹，在天地间投下短暂而诡异的光影。禹王山主峰指挥所里，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朱赤和高宪申伏案研究地图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粗糙的原木墙壁上。
“军座，根据秦风最新传回的情报，日军这两天调动频繁，虽然炮击强度因刘家湖阵地被毁而减弱，但小股部队的夜袭次数明显增加。我怀疑，福荣真平这只老狐狸，在酝酿新的阴谋。”高宪申指着地图上几处被红笔标记的地点，眉头紧锁。连续多日的指挥作战，让这位素来严谨的参谋长脸上也写满了疲惫，眼袋深重，但眼神依旧锐利。
朱赤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指挥所外，寒风穿过工事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夹杂着远处零星传来的冷枪声，更添几分肃杀。他走到观察孔前，望向外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种预感，是在南京尸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往往比任何情报都更准确。
“告诉前沿各部，今晚加倍警惕。特别是结合部和悬崖峭壁等容易被忽略的地段，多放暗哨，配发信号弹。”朱赤沉声下令，声音在寂静的指挥所里格外清晰。
“是！”高宪申立刻拿起电话，向各师旅传达命令。
然而，百密一疏。日军此次精心挑选的偷袭路线，超出了常规的军事思维。他们利用了一个当地汉奸提供的、连七十四军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隐秘采药小径。这条小径位于禹王山与锅山结合部一侧近乎垂直的悬崖上，狭窄湿滑，布满苔藓，平时连山羊都难以行走。福荣真平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派遣了一支由五十名剑道、柔道高手和资深老兵组成的特别挺进队，配备了专门的登山工具和消音武器，企图效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深夜十一点，正是人一天中最疲惫、警惕性最容易松懈的时候。挺进队如同暗夜中爬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利用岩缝和枯藤，艰难地向山顶攀爬。冰冷的岩石磨破了他们的手掌，汗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军装，但他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指挥所外两百米，一处负责警戒结合部侧翼的暗哨，哨兵小李抱着中正式步枪，强忍着困意，耳朵努力分辨着风中任何异常的动静。他今年刚满十八，是武汉参军的学生兵，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忽然，他似乎听到悬崖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端起枪，探出头向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就在这一瞬间！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支尾部带着羽毛的弩箭，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喉咙！小李眼睛猛然瞪大，想呼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汩汩涌出，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哨位上。至死，他的手还紧紧握着枪。
日军挺进队解决了这个唯一的暗哨，如同鬼魅般跃上山顶，迅速散开，直扑那闪烁着微弱灯光的指挥所！
“砰！”另一处哨位终于发现了异常，鸣枪示警！清脆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敌袭！结合部方向！”凄厉的呼喊声在阵地上响起。
指挥所内，朱赤和高宪申几乎同时扔下手中的笔，抓起了身边的武器。
“怎么回事？！”朱赤厉声问道。
警卫连长浑身是血地冲进来：“军座！参谋长！鬼子…鬼子从悬崖爬上来了！人很多，已经快到指挥所了！”
外面，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瞬间响成一片！日军挺进队显然都是精锐，枪法精准，战术动作娴熟，利用黑暗和地形，不断向指挥所逼近。警卫连的士兵虽然英勇，但事发突然，且兵力处于劣势，防线被不断压缩。
“保护军座和参谋长转移！”警卫连长对着仅存的部下吼道，自己则操起一挺捷克式，对着黑影幢幢的日军疯狂扫射。
子弹如同泼水般打在指挥所的原木墙壁上，噗噗作响，木屑纷飞。手榴弹在不远处爆炸，震得指挥所顶棚的泥土簌簌落下。
“军座！快走！从后山通道！”高宪申一把拉住朱赤的胳膊，语气焦急万分。他知道，指挥所是整个禹王山防线的头脑，朱赤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要走一起走！”朱赤甩开他的手，眼神决绝。让他丢下弟兄独自逃命，绝无可能！他操起一支冲锋枪，对着观察孔外就是一个长点射，将一个试图靠近的日军身影打成了筛子。
“军座！！”高宪申还想再劝。就在这时，一名日军掷弹筒兵捕捉到了指挥所门口人员晃动的身影，冷静地装填，击发！
“咻——”
一枚九一式手榴弹（由掷弹筒发射）带着致命的尖啸，划过一道弧线，朝着指挥所门口精准落下！
“小心！”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站在高宪申侧后方的一名年轻警卫员小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警告！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高宪申连同他身边的朱赤一起狠狠推开！
“轰！！！”
手榴弹在距离小陈不足两米的地方猛烈爆炸！炽热的弹片和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他年轻的身躯！他被直接炸飞出去，撞在墙壁上，落下时已不成人形，当场牺牲！
而被推开的高宪申和朱赤，虽然避开了爆炸的中心，但高宪申在倒地时，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一块为了加固工事而特意搬运来的、坚硬而棱角分明的青石上！
“咚！”一声闷响。
高宪申的身体猛地一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便直接失去了意识，鲜血瞬间从他脑后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宪申！！”朱赤目眦欲裂，扑过去抱住高宪申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温热粘稠的血液！他用手死死按住高宪申脑后不断冒血的伤口，嘶声大吼：“医务兵！医务兵！！他妈的医务兵死哪里去了！！”
周围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残酷的贴身肉搏。日军挺进队突破了最后一道警卫防线，冲到了指挥所外不足二十米！刺刀的寒光在黑暗中闪烁，怒吼声、惨叫声、武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千钧一发之际！
“军座！钟毅来也！！”
如同晴天一声霹雳！锅山方向，172旅旅长钟毅，亲自带着旅部警卫连和恰好轮换下来休整的一个排，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过来！钟毅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古铜色上身，手里居然抱着一挺平日里需要两人操作的民二四式重机枪，枪口喷吐出长达半米的炽烈火焰，如同一条狂暴的火龙，将冲在最前面的日军挺进队成员拦腰扫断！
“给老子杀！一个不留！！”钟毅双目赤红，声音如同炸雷。生力军的加入，特别是重机枪的恐怖火力，瞬间扭转了战局。残余的日军挺进队被迅速歼灭。
战斗结束后，指挥所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朱赤顾不得满身血污，亲自和医务兵用担架将昏迷不醒的高宪申，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山下的野战医院。
最好的军医，动用了朱赤通过系统兑换的、为数不多的先进医疗器械和药品，进行了数小时的紧急抢救。手术帐篷外，朱赤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寒风吹拂着他染血的军装。李韫珩、王耀武、施中诚、秦风等将领闻讯纷纷赶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盏摇曳的手术灯，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天快亮时，满脸疲惫的军医终于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沉重地摇了摇头：“朱军长…高参谋长颅脑遭受重击，颅内出血严重，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即使醒来，恐怕也…”
后面的话，军医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朱赤身体晃了一下，被身边的李韫珩赶紧扶住。他推开李韫珩，缓缓走到帐篷里，看着躺在简易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微弱呼吸的高宪申。这位足智多谋、沉稳干练，从海军陆战队开始就与他并肩作战，无数次在危局中帮他化险为夷的挚友和臂膀，此刻却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朱赤紧紧握住高宪申冰冷的手，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留下泥泞的痕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悲伤被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所取代。他走到帐篷外，目光扫过所有悲愤的将领，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给第五战区李长官，给武汉委座发报！”
“国民革命军第七十四军参谋长高宪申少将，于台儿庄前线禹王山指挥所，遭日军卑鄙偷袭，身负重伤，生命垂危！此仇，不共戴天！”
“传令全军：自即日起，我第七十四军与倭寇濑谷支队，不死不休！凡我七十四军将士，遇敌皆须死战！有畏敌不前者，杀！有临阵脱逃者，杀！有投敌叛变者，杀！此三杀令，直至倭寇授首，高参谋长苏醒之日方休！”
“三杀令”伴随着高参谋长重伤的消息，如同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禹王山、锅山的每一处阵地。悲伤、愤怒、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死意志，在每一个官兵心中熊熊燃烧。他们默默地擦亮刺刀，检查弹药，将仇恨压进枪膛。禹王山，这把已经饱饮鲜血的利剑，在挚友重伤的剧痛中，淬炼得更加冰冷，更加锋利，直指敌人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