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雄皇 第74章 书生诡局

我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之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殿外秋雨连绵，将青石阶冲刷得油亮，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此刻我心中盘桓不去的疑虑。墨尘躬身立于阶下，月白色的官袍纤尘不染，连垂落的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

启禀陛下，南国使团已入边境，凤清羽公主亲率三百侍卫，三日后便可抵达王都。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惯有的从容笑意。

我凝视着他低垂的眼睫，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隐在阴影里。案上堆叠的竹简突然变得刺眼——昨日刚收到雷啸天从前线送来的密报，称南国边境异动频繁，萧战的铁骑正在燕云关外集结。这盘棋局的走向，似乎正朝着某个精心设计的方向倾斜。

墨相觉得，凤清羽此来是何用意？我缓缓开口，指尖在冰凉的玉圭上划出浅痕。殿内香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将墨尘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

墨尘抬起头，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公主殿下或许是真心求和。毕竟萧战将军在北疆连折三城，南国急需喘息之机。他向前两步，衣袖带起的微风拂动案上的密信，臣已按陛下旨意，命严密监视使团动向。

我不动声色地将那封来自雷啸天的密信收入袖中。冷月心今早呈递的卷宗还压在御案底层，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墨尘昨夜的行踪——亥时三刻，相府密道有异动，与一名戴青铜面具的神秘人密谈半个时辰。

传朕旨意，我突然提高声调，青铜灯盏的光晕在龙椅扶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日起全城戒严，着禁军统领加强宫禁防卫。

墨尘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随即更深地弯下腰：臣遵旨。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引起南国使团不满......

不满？我冷笑一声，起身时玄色龙袍扫过地面，发出丝绸摩擦的细碎声响，告诉凤清羽，想要议和，就得拿出诚意。

夜雨在子时达到最盛。我站在观星台的飞檐下，看着夜无影如鬼魅般掠过宫墙。玄铁面具反射着微弱的月光，他单膝跪地时，雨水顺着刀削般的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主子，相府密道通往城南废弃书斋。他的声音比这秋夜还要寒冷，属下擒获一名密探，招认出鬼面书生的踪迹。

我接过他呈上的密信，羊皮纸在雨中泛着油光。鬼面书生那标志性的瘦金体在烛火下扭曲变形，连环计三个字墨迹淋漓，仿佛浸透了鲜血：借凤清羽之手献毒，假萧战之刀削权，待凌苍势弱，再以清君侧为名......

檐角的铜铃突然剧烈震颤。我抬头望向相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墨尘此刻或许正在棋盘前落子。他大概以为自己是这棋局的掌控者，却不知真正的猎手，从来都懂得如何让猎物主动走进陷阱。

继续监视，我将密信投入火盆，橘红色的火焰吞噬着那些阴毒的字迹，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夜无影消失在雨幕中时，我突然想起云游子临别时说的话。那位白发老者用枯瘦的手指划过棋盘上的位，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落日余晖：帝王之道，不在于杀伐决断，而在于辨清谁是棋子，谁是执棋人。

三日后的早朝，墨尘果然提出让禁军归兵部统辖的提议。当他展开那份盖着相府大印的折子，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他脸上，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暴露无遗。朝臣们窃窃私语，吏部尚书张大人刚要出列反驳，就被墨尘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回去。

我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附和声。鬼面书生的连环计确实精妙，先借议和之名让凤清羽接近，再用毒计削弱我的掌控力，最后策动萧战兵变。而墨尘的算盘打得更响，他想坐收渔翁之利，待我与鬼面书生两败俱伤时，便顺势清除朝中异己。

准奏。我突然开口，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墨尘脸上的笑容僵住，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轻易应允。我站起身，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传旨，命墨相全权负责南国使团的接待事宜。

退朝时，我在御花园的九曲桥上遇见苏轻烟。她穿着一身素白医袍，正在给池中的锦鲤喂食，指尖沾染的药草香气与雨后的泥土气息混在一起。看见我走近，她只是淡淡抬眸，将手中的鱼食撒向水面。

陛下可知，最近京中多了许多用毒高手？她的声音像荷叶上滚动的露珠，他们擅长用曼陀罗花粉制成迷药，无色无味。

我驻足在汉白玉栏杆前，看着那些争抢鱼食的锦鲤突然翻起白肚。苏轻烟用银簪挑起一片漂浮的荷叶，叶面上细小的针孔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这是今早从相府荷花池捞上来的，有趣的是，鬼面书生的贴身侍卫昨天突然失明。

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墨尘正带着南国使团穿过月洞门。凤清羽的石榴红裙裾在绿树掩映中格外醒目，她腰间悬挂的鎏金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里面装着的，恐怕正是苏轻烟所说的曼陀罗花粉。

我转身走向勤政殿，靴底碾过地上的残红。墨尘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从容节奏。这场由书生精心布下的诡局，终将在南国使团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迎来最关键的落子。而我要做的，不过是在棋盘上轻轻拨动一枚棋子，让所有精心设计的陷阱，都反噬其主。

檐角的铜铃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再沉闷。秋雨初歇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映照得如同火焰流动。我推开殿门，案上的《孙子兵法》在穿堂风中哗哗翻动，最终停留在兵者，诡道也那一页——云游子赠予的古籍里，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圈住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