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182章 立威

瓜洲新政的犁铧，在江北这片板结的土地上艰难前行，翻开的不仅是田亩与丁册，更是沉淀了数百年的乡绅自治与旧有权力结构。杨家庄模式的初步成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向外扩散，引来的不只是效仿与归附，更有潜藏的抵触与汹涌的暗流。

阻力首先在距离瓜洲五十里外、运河沿岸相对富庶的“周家集”爆发。周家乃当地大族，田连阡陌，族中不仅有人在南直隶为官（虽已失联），更与漕运、盐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势力盘根错节，绝非杨家庄那般容易慑服。

当陈忠派出的税吏与负责编练乡勇的讲武堂学员抵达周家集，宣读新政时，遭遇的是周氏族长周永年不冷不热的软钉子。

“诸位上差辛苦，”周永年须发皆白，面容富态，言语客气却带着疏离，“保境安民，纳粮服役，乃我等份内之事。然，清丈田亩，牵涉甚广，非一日之功。且这乡勇编练……集上青壮多需操持漕运、盐务，若尽数抽调，只怕误了朝廷……哦，是振明军的漕粮盐课，反为不美。不若容老夫与族中耆老商议，徐徐图之？”

话语绵里藏针，以“漕运”、“盐课”为挡箭牌，意图拖延，甚至架空新政。

消息传回瓜洲，陈忠面色凝重：“帅爷，周家集乃江北漕运枢纽之一，其态度影响甚大。若此处新政推行不下去，其他观望之地必生仿效，前功尽弃！”

李贵闻言，眼中凶光一闪：“跟这些老狐狸客气什么？直接派兵过去，我看谁敢抗命！”

林慕义摆手止住李贵，目光沉静。他深知，对付周家集这等地方豪强，单纯的武力威慑或许能奏效一时，却难以根除隐患，甚至可能激化矛盾，导致更多潜在合作者离心。

“立威，需找准七寸。”林慕义缓缓道，“周家倚仗者，无非是漕运关联与地方势力。王五，周家与清军，可有勾连？”

王五立刻回道：“据属下探查，周家与叶臣部下一名管粮草的甲喇额真确有私下交易，用粮食、布匹换取清军对其产业的‘关照’，虽非通敌大罪，但资敌之实确凿！”

“很好。”林慕义眼中寒光一闪，“陈忠，你再去周家集一趟。不必带大队人马，只带一队宪兵与讲武堂学员。直接告知周永年，三日内，清丈册必须完成，乡勇队必须编成。若再推诿……”

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就以‘资敌’罪论处！查封其家产，首要人犯，押回瓜洲，依《振明军律》审判！”

“是！”陈忠凛然领命。

三日后，周家集祠堂。气氛远比杨家庄那次紧张。周永年依旧试图周旋，言及已开始清丈，只是人手不足云云。陈忠不再与他废话，直接让王五的手下押上一名被抓获的、与周家交易的清军小头目与其管家对质。

铁证如山！

周永年脸色瞬间惨白。他没想到振明军情报如此精准，手段如此酷烈！

“周老先生，”陈忠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振明军保境安民，然军法如山！资敌通虏，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按律，当斩立决，家产充公！”

祠堂内外，周氏族人一片哗然，惊恐万分。

陈忠话锋一转：“然，帅爷念尔等初犯，或为形势所迫，且周家集位置紧要，愿给一次戴罪立功之机！即刻起，全面配合清丈编练，既往不咎！若再阳奉阴违，两罪并罚，绝不姑息！”

一番雷霆手段，继之以网开一面。周永年冷汗涔涔，再也硬气不起来，瘫坐在地，颤声道：“老……老朽糊涂！一切……一切但凭上差处置！”

周家集这根最难啃的骨头，被以“资敌”罪名和武力为后盾的强硬姿态，生生敲碎。清丈与编练工作得以迅速推行。消息传出，江北各处原本心存观望、甚至暗中抵触的乡绅豪强，无不震恐。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林帅，不仅手握强兵，更有着不同于旧官府的铁腕与决心，其新政，绝非儿戏。

瓜洲新政的威严，以周家集的屈服为标志，真正立了起来。

然而，外部的压力并未因此减缓。几乎在周家集事件平息的同时，王五带来了更为紧急的军情。

“帅爷！多铎主力前锋，已抵达徐州！其麾下汉军旗大将刘良佐（原明将降清）部为先锋，正沿运河南下，兵锋直指淮安！叶臣所部亦开始频繁调动，似有与多铎前锋合击淮安之势！”

淮安，江北重镇，若失，则瓜洲侧翼完全暴露，将陷入三面受敌之绝境！

帅府内，气氛瞬间绷紧。

“刘良佐……这个反复小人！”李贵咬牙切齿。

“帅爷，淮安守将乃是刘泽清旧部，兵力薄弱，军心涣散，绝难抵挡刘良佐与叶臣夹击！若淮安有失，我瓜洲危矣！”陈忠急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慕义。内政刚见起色，外敌已兵临城下。

林慕义目光凝视沙盘上淮安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淮安不能丢，至少不能轻易丢。但以瓜洲目前兵力，若倾巢而出救援，则本阵空虚，风险巨大。

“淮安要救，但不能硬救。”林慕义终于开口，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刘良佐新附清廷，急于立功，其部虽众，然心未必齐。叶臣新败于邵伯，士气受挫，与我军接战必心存忌惮。”

他迅速下达命令：

“李贵！”

“末将在！”

“命你率燧发铳一营、锐士营主力，并配属所有机动炮兵，共计三千精锐，即刻出发，驰援淮安！记住，你的任务不是与清军决战，而是依托淮安城防，挫敌锐气，迟缓其攻势！要多用火器，虚张声势，让刘良佐以为我主力已至！”

“得令！”

“王五！”

“属下在！”

“你的人，全力配合李贵，散布谣言，就说我振明军主力数万已北上，不日将至！同时，严密监视叶臣动向，若其胆敢分兵，寻机袭扰其后方！”

“是！”

“陈忠！”

“末将在！”

“瓜洲本阵，进入最高战备！动员所有乡勇，上墙协防！同时，继续全力推行新政，稳定后方，不得有误！”

一道道命令，精准而果决。李贵再次率领精锐出征，目标直指岌岌可危的淮安。而瓜洲本阵，则在紧张有序中，继续着它的蜕变与成长。

内立威严，外抗强虏。

这艘新铸的巨舟，在惊涛骇浪中，正奋力调整着它的每一片风帆，校准着它的航向。

立威之锤已然敲下，接下来，便要在这决定命运的淮安城下，检验这新铸剑锋，究竟有多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