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124章 秋风更紧

崇祯十一年秋，肃杀的寒意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当第一片枯叶打着旋从吴庄堡高大的墙头飘落时，来自北方的警讯，如同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刺骨的冰碴，狠狠撞入了这片看似稳固的根基之地。

王五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林慕义的书房，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因急促而嘶哑：“教官！北路急报！建奴……建奴动了！多尔衮、岳托分统左右两翼，号称十万，已破墙子岭、青山口，入蓟镇！京师戒严！”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噩耗真的传来，林慕义的心脏依旧猛地一沉。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无情地碾过了这个节点！墙子岭、青山口，这与记忆中那次导致卢象升战死、畿辅遭蹂躏的戊寅之变，何其相似！

“朝廷如何应对？”林慕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稳，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杨嗣昌急调各镇兵马入卫京师，但……但檄文含糊，诸镇观望！宣大总督卢象升卢大人虽已奉诏，然其麾下兵马多为杨嗣昌所制，粮饷不济，恐难有作为！”王五语速极快，“另据我们在京中的眼线密报，杨嗣昌……杨嗣昌似乎仍存与虏媾和之念，对卢大人多方掣肘！”

“蠢货！国难当头，犹自党同伐异！”一旁的陈忠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案上。

林慕义眼中寒光闪烁。杨嗣昌的愚蠢和短视，此刻成了葬送国家命运的直接推手。他快步走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手指划过被突破的关隘，直指京畿腹地。

“李贵的哨探呢？清军主力动向如何？具体兵力多少？”他需要更精确的情报。

“李头儿亲自带人前出哨探，最新消息，入寇清兵虽无十万之众，但皆是精骑，机动极快，分股掠食，兵锋已逼近通州！其意图……似是佯攻京师，实则扫荡京畿，削弱我大明元气！”

佯攻京师，扫荡畿辅！这正是皇太极屡试不爽的战术！利用明军主力龟缩城池、各路兵马互不统属、朝廷决策混乱的弱点，以精骑纵横驰骋，劫掠人口物资，摧毁战争潜力。

“我们的前出哨站情况如何？”林慕义看向陈忠。

“北部边缘的三个哨站已按计划后撤，依托山险构筑了第二道警戒线。清军游骑小队已与我方斥候有零星接触，对方很警觉，一击即走，不恋战。”陈忠迅速回答。

振明军控制区的北部边境，已然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传令！”林慕义不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全军进入临战状态！各营按预定方案，进入指定防御阵地！堡外屯田百姓，按预案疏散至各堡寨及坚固村落！”

“命令赵铁柱，格物院转入军械应急生产模式，所有工匠三班轮替，全力保障弹药、箭矢及守城器械供应！已完工的新式火铳，即刻配发至锐士营！”

“命令王五，情报网全力聚焦北线！我要知道清军每一支较大股部队的动向，尤其是其后勤辎重的位置！同时，严密监视朝廷动向，特别是……东宫！”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王五心领神会，重重颔首。

一道道命令如同插上翅膀，飞向控制区的各个角落。蓄势已久的振明军，如同沉睡的巨人，猛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了森然的利齿。堡门轰然关闭，吊桥高悬，墙头上士卒奔走，炮位褪去炮衣，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北方原野。一队队士卒在军官的带领下，沉默而迅速地开出堡垒，进入预设的野战工事。乡间道路上，百姓扶老携幼，赶着牲畜，推着独轮车，在振明军士卒的引导下，有序地向后方转移，虽场面匆忙，却并未出现太大的混乱，可见平日演练之功。

整个豫北控制区，如同一张骤然拉满的强弓，弦已绷紧，箭在弦上！

然而，内部的紧张备战，无法完全抵消外部局势急剧恶化带来的冲击。几天后，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卢象升虽拼死力战，但在钜鹿贾庄陷入清军重围！杨嗣昌拥兵不救，监军太监高起潜坐视旁观！最终，卢象升麾下兵马尽殁，本人力战殉国！

消息传来，天下震动！卢象升一死，北直隶境内，再无能有效节制、抵抗清军的统帅！京畿之地，彻底向清军的铁蹄敞开！

与此同时，李贵冒死传回更精确的情报：入寇清军主力，在多尔衮指挥下，并未强攻北京坚城，而是如同梳篦般，肆虐京畿各州县，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一片焦土。更有数支精锐骑兵，绕过北京，向南深入，兵锋似已指向保定、河间一线！而其中一股约三千人的骑兵，在一位贝勒的率领下，其游骑活动的范围，已然逼近了振明军控制区的北部边界！

“教官，这股鞑子距离我们最近的哨站，已不足五十里！看其动向，像是在侦察，又像是在寻找薄弱之处！”李贵的声音透过传令兵，带着战场特有的急促和沙哑。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吴庄堡上空。清军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劫掠京畿，他们也在试探，在寻找下一个可以撕咬的目标。拥兵数万、稳守豫北的振明军，无疑是一块令人垂涎，却也带着尖刺的硬骨头。

“告诉李贵，严密监视，但不许主动挑衅。若其小队游骑靠近，可示警驱离；若其大队人马进入我控制区三十里内……无需请示，坚决打击！”林慕义下达了清晰的交战规则。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寒风涌入，带着远方隐约可闻的、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承载不住这乱世的悲怆与血腥。

山雨，已至。狂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慕义知道，考验的时刻，真正到来了。振明军这五年淬炼的锋芒，能否挡得住这来自关外、携大胜之威的嗜血狂潮？而在这场国难中，他又该如何自处？是固守待变，还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上那座被重重围困的孤城——北京。那里，有摇摇欲坠的帝国中枢，有昏聩的君臣，也有……未来的希望，或者说，是一面或许还能凝聚人心的旗帜。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但这需要时机，需要等到这混乱的局势，发酵到某个临界点。

“传令给王五，”他背对着陈忠，声音低沉却清晰，“启动‘潜龙’计划的前期准备。我要确保，一旦时机出现，我们的人，能第一时间接触到目标。”

陈忠身躯一震，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但看着林慕义那决绝的背影，他最终只是肃然抱拳：“是！”

窗外，秋风更紧，卷起漫天黄叶，如同这飘零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