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 第111章 孤注南掷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吴庄堡南门悄然开启，又迅速合拢，如同巨兽短暂的呼吸。林慕义一马当先，身后是陈忠亲自挑选的一百名锐士营最精锐的老兵。人人黑衣罩甲，背负三日干粮，腰悬利刃，马鞍旁挂着沉甸甸的、装满手雷的布袋。马蹄包裹厚布，口中衔枚，如同一支沉默的幽灵，融入了沉沉的黑暗，直插南方。

没有壮行的烈酒，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压抑到极致的肃杀。每个人都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不仅要面对“过天星”数千贼寇的重围，更要赌北方的库尔缠和曹文诏会继续互相牵制，不会趁机端了他们的老巢。这是一场用整个振明军命运做赌注的豪赌。

林慕义伏在马背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压抑的马蹄声。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复盘着王五传来的关于荒山寨周边的最新地形和敌情。山寨位于一座孤峰之上，三面陡峭，只有南面一条崎岖山路可通，“过天星”的主力便围在山下这条路及周边几个制高点上。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计划并非强攻，而是“声东击西，中心开花”。他要利用夜色和手雷的爆炸制造混乱，吸引“过天星”的主意力，同时以精锐小队强行突进，与山寨内的李贵取得联系，里应外合，趁乱撕开一道口子。至于能救出多少人，只能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吴庄堡内，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林慕义亲自带队冒险出击，堡内只剩下带伤的士卒和少量留守人员，防御力量降到了最低点。陈忠坐镇中枢，一道道命令发出，堡墙上的哨探增加了数倍，所有能动的伤员都被组织起来，负责堡内巡逻和关键位置的守备。每个人都清楚，此刻的吴庄堡，脆弱得如同蛋壳。

董太监自然也察觉到了堡内异常的气氛和兵力的空虚。他居住的小院，灯火通明。他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上不再是平日那种虚伪的谦和，而是混合着兴奋与焦虑的复杂神色。林慕义竟然在这种时候亲自带队出堡，简直是自寻死路！这是天赐良机！

他立刻唤来心腹小太监，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详细记录林慕义“擅离职守、轻启战端、置危城于不顾”等罪状的密信交给他，命其设法立刻送往曹文诏大营。

“告诉曹总兵，时机千载难逢！林慕义已离巢，吴庄堡空虚，正是替朝廷除此跋扈之臣、整肃军纪之时！”董太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仿佛已经看到林慕义兵败身死，自己拿着弹劾成功的奏章风风光光返回京师的场景。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王五留下眼线的严密监视之下。那送信的小太监刚离开吴庄堡不到五里，便被几名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黑衣人截住，密信当场被搜出，人则被捆成粽子塞进了山洞。

消息很快传回堡内，陈忠看着那封措辞恶毒的密信，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不敢想象，若这封信真的送到曹文诏手中，会引发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看好董太监和他的随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离开院子半步！若有人硬闯……以细作论处，格杀勿论！”陈忠眼中闪过狠色，下达了近乎兵变的命令。此刻，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北方，曹文诏大营。

这位副总兵同样一夜未眠。他站在营帐外，望着南方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他自然也收到了吴庄堡异常动向的模糊情报，甚至隐约猜到了林慕义的去向。

“总镇，机不可失啊！”麾下一名参将兴奋地进言，“林慕义自蹈死地，吴庄堡空虚，末将愿领一支精骑，趁其不备，一举拿下！届时，这抗虏之功，整军之劳，皆归总镇所有！”

曹文诏沉默不语。他心动了。拿下吴庄堡，吞并振明军，再回头收拾库尔缠，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再进一步。但是……他看了一眼西北方向库尔缠大营隐约的灯火。那支鞑子败兵并未远遁，依旧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如同暗处的毒蛇。若他此时对吴庄堡动手，库尔缠会不会趁机扑上来？就算他能击退库尔缠，也必是惨胜，届时还能不能压服可能出现的振明军残部？更重要的是，如此行事，吃相未免太过难看，朝中清流物议暂且不提，洪督师那里……会怎么看他？

“再等等。”曹文诏最终压下了心中的躁动，声音低沉，“林慕义是生是死，尚未可知。库尔缠……才是心腹大患！” 他选择了更为稳妥的策略，继续坐山观虎斗，等待最有利的时机。

而此刻，林慕义率领的一百死士，已经如同利刃般，悄无声息地插入了“过天星”包围圈的外围。

“过天星”部毕竟多是流寇，虽有数千之众，但军纪涣散，夜间警戒更是松懈。林慕义避开大道，专走山间小径，利用斥候提前清理掉的零星岗哨，竟被他摸到了距离荒山寨不足三里的一个山坳中。

从这里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山下“过天星”部连绵的营火，如同地上的星河，将孤峰般的荒山寨围在中央。山寨上，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如同李贵部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林慕义深吸一口气，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微光。

“第一队，随我攻击东面那个最大的营盘！把手雷全部用上，动静越大越好！”

“第二队，由陈忠（他指的是另一个姓陈的老哨长）带领，潜伏至南面山路附近，看到山寨上有火把连续划三个圈子，立刻向前突击，接应里面的人出来！”

“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制造混乱，接应突围，不是歼灭敌人！一击之后，无论成败，立刻向西南方向预定地点撤退！违令者，斩！”

命令简洁而冷酷。一百人无声地分成了两队，如同暗夜中分开的溪流，融入了不同的方向。

林慕义亲自带领五十人，如同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过天星”部东面那个驻扎了至少上千人的主营盘。营盘外围只有几个无精打采的哨兵，里面传来阵阵鼾声和赌钱的喧哗。

是时候了！

林慕义猛地一挥刀！

“杀！”

怒吼声划破寂静！

与此同时，数十颗手雷如同死亡的蜂群，被奋力掷入贼军营盘之中！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破片横飞！营帐被撕碎，战马惊嘶，沉睡中的流寇被炸得血肉横飞，瞬间陷入极度的混乱和恐慌！

“官军袭营了！”

“快跑啊！”

惨叫声、哭喊声、爆炸声混杂在一起，整个东面营盘乱成了一锅粥！

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一时间，荒山寨上，一直死死盯着山下的李贵，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熟悉的爆炸声！他精神大振，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弟兄们！教官来救我们了！随老子杀出去！”

山寨上残存的百余振明军，如同绝境中爆发的困兽，鼓起最后的气力，向着南面山路，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而潜伏在南面的接应小队，看到山寨上约定的信号，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山路入口，与试图封堵的流寇绞杀在一起！

夜，被爆炸和喊杀声彻底撕裂。孤注一掷的救援，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悍然发动！成败、生死，皆系于这电光石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