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城的雨天 第20章 『人各有志』

城中连着放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假，十一月的最后一周，菱城一中的学生们才慢吞吞回到学校。

入秋的菱城，风里带着干爽的凉意，已经很少有人穿外套了。

网上关于那件事的舆论，像被扎破的气球，洋洋洒洒泄了气。

自从警方公开证明，再加上失意的公关，热度肉眼可见地降低。

大家都说，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周一晚自修，大家的状态都带着股假期后遗症的慵懒。

学生们总爱把从外面带来的小吃、晚饭带到天台吃，以至于食堂鲜少有人光顾。

那奇特的菜谱也只持续了一周而已。

但自从徐晓从天台摔下后，就再没人敢去了。

他们说，那里太阴，有邪气。

反倒是操场的旧天梯，成了新的“战场”

陈江漓被三个人半推半搡着带上去，天梯在夜风里吱呀作响，不时有几对小情侣牵着手从旁边经过，散着两情相悦的荷尔蒙。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王予和徐晓的死，不会真的是你做的吧？陈江漓”蓝故宜依旧持怀疑态度。

陈江漓夹了一筷子热干面，面条上的芝麻酱在夜空下泛着油光，他轻描淡写：“不能完全排除我的嫌疑，只能说略施小计”

程辞怀脑袋凑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啥小计啊！快讲！棒打鸳鸯！一箭双雕啊！”

陈江漓推开他的脸，面条差点甩出去：“视频的事你们都知道呀！我只是把他交给了警方的熟人而已”

“警里有人？我们江少手眼通天，扫黑除恶！”程辞怀语气里满是夸张的骄傲，差点拍案而起。

陈江漓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到身旁的杨慕心正不停地往嘴里送面，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显得格外可爱。

他忍不住把头伸过去，声音放得很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要不够我去江姨那里给你买”

杨慕心嚼了好几下，才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饿”

陈江漓轻笑“见到我就食欲大开了吧？”

“去你的，谁理你”她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脸颊微红，“吃完在牵，离上课还早”

“你实话和我说，两件事都是你做的吧？”她忽然停下筷子，语气里带着点担忧。

陈江漓没直接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教学楼尖顶，慢悠悠地说：“都说了，略施小计罢了”

“我才不信呢，一个视频就能让王予杀人啊”杨慕心撇撇嘴。

“呀，我家慕心这么聪明呢？”陈江漓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点调笑的宠溺。

杨慕心一下子慌了“谁是你家的！”

“程辞怀！你又偷拍我！”蓝故宜在后面突然大喊。

两人同时回头，陈江漓靠在墙上，朝着程辞怀喊：“程辞怀！别小气啊，要拍一起拍！”

“准备好了吗？三、二、一，看镜头！action（开拍）！”

~

属于熄灯的铃声突然响起，寝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照例的，程辞怀和陈江漓溜到了寝室阳台的角落聊天。

陈江漓忽然笑了笑“你抽过烟吗？要不要试试？”说着，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烟，用双手捧着递到程辞怀面前。

程辞怀笑着接过，语气带着点无奈：“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干，无法无天了”

“一根烟而已，呐，火”漆黑的夜里，只有打火机点燃的“咔嗒”声格外清晰，橙红色的圆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此刻万籁俱静，只有风吹过阳台的声音。

两人都是第一次，难免被烟呛到，咳了好几下，反倒慢慢习惯了。

浓浓的烟雾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人清雅俊逸的面容。

程辞怀嘶了一声，眼神有些黯淡，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迷茫，恰恰证明了他还很年轻“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到达人生巅峰了呀？”

陈江漓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在夜风中散得很快：“怎么说呢？”

兴许是在烟雾的作用下，程辞怀显得有些脆弱，他悠悠开口：“羡慕你啊，那么有钱，那么聪明，成绩那么好，还知道怎么守护自己喜欢的人，更何况，杨暮心那么喜欢你。不像我，上次蓝故宜和我说想去看演唱会，我都无能为力，如果是你，肯定有办法”他将头靠过来，垂在陈江漓的肩膀上，自嘲般地笑了笑。

陈江漓凝眸望着远方的月亮，语气平静：“怀哥，每个人都不一样，因为他们的闪光点不同，外表虽然重要，但不及内在，蓝故宜找你陪她去看演唱会，当然是好事，说明她很信任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妈说，大学生活很美好的，你们可以在无人的角落接吻，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喂蛋糕，牵着手游遍校园，骑着单车去看电影……细细想来，眼前这点困难算什么？”说着说着，陈江漓笑了起来，呼出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

程辞怀没说话，也吐出最后一口烟，声音闷闷的：“算我对她的承诺，会实现的”

陈江漓笑了笑：“承诺吗？”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被扔到大海里的易拉罐拉环，看着月亮，轻声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

周四，晚上，食堂。

“诚哥，我手机在空调后面充电，你可不可以帮我拔一下？”陈江漓跟祝诚使了个眼色，祝诚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陈，江漓这才放下心，祝诚办事一向靠谱。

“那个高个子，我好像见过他”杨慕心忽然开口。

蓝故宜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调侃：“你肯定见过他啊，你和陈江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他推着陈江漓过来的。换言之，没有他，你们的爱情就game over（游戏结束）了”

“所以诚哥对你们俩的爱情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对吧？”程辞怀一脸认真，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调侃。

陈江漓轻笑：“夫妻俩一唱一和，真有意思”

食堂后门出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刘吟霖靠着墙，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看到陈江漓时，眼睛亮了一下。

陈江漓自然也发现了她，慢悠悠走过去：“站岗？”

刘吟霖面无表情：“对呀，每周四我都要亲自带队。”

“江少熟人呐？美女喔”程辞怀忍不住凑过来回头看。

蓝故宜翻了个白眼“那让江少介绍你们认识啊！”

“诶，别啊”

杨慕心回头看了一眼，一股心酸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

陈江漓看着刘吟霖带着的袖标，问“具体检查什么呢？”

“校牌、校服、化妆、指甲，还有早恋”“早恋”两个字，刘吟霖咬得格外重。

“指桑骂槐呢？”陈江漓笑了笑。

“小女朋友呢？指给我看看”刘吵霖勾了勾唇。

“下次再带你认识，醋坛子应该要翻了”陈江漓转头朝楼下走。

刘吟霖切了一声，没再说话。

“在等我？”食堂门口，杨慕心正在玩手指，陈江漓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不然呢？”杨慕心抿了抿唇。

“其实不用等我的”

“那我去给蓝故宜和程辞怀当电灯泡？”

陈江漓笑得更开心了，意有所指道“你不会是因为没有那个检查的女生好看，所以气急败坏了吧……”

“不许说了！”杨慕心一下子被戳中心思，连忙用手捂住陈江漓的嘴。

“好好好不说了，但我要给你介绍一下她啊”陈江漓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但语气依旧吊儿郎当杨慕心实在搞不懂他，只能由他说。

他咳嗽两声，语气稍稍郑重了一点：“她叫刘吵霖，我们家和刘家属于是世交，关系匪浅。我和她属于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说双方家长都有意愿撮合我们，但人生的道路那么长，总不能找一个不爱的人过一生对吧？但如果你介意，我可以不和她联系”

杨慕心一听，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更重了。

她介意吗？

她当然介意啊！

不可能不介意吧？

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让自己心爱的男孩子和别的女生走得那么近，除非她不勇敢，除非她不爱他。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有时候真的在想，喜欢上陈江漓，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平平无奇，而陈江漓身上的光环太过耀眼。

“不用那么绝，打个招呼其实挺正常的，其实我感觉还好”杨慕心说完，心里就开始后悔。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种答案，或许是内心不够坚定吧。

她想补救，却又怕越搅越混。

陈江漓似乎没发现杨慕心神态的变化，他其实不太擅长捕捉喜欢的女生那些微小的情绪变化，平时太习惯掌控一切，想要转换过来难免有些困难。他点点头，自顾自地说了声“好”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操场，上晚自习的人很多，打球的、跑步的、带着对象享受校园生活的……后续的聊天，杨慕心大多心不在焉，陈江漓也看出来了，早早地送她回了教室。

“诚哥，我手机呢？”陈江漓看了看桌板，问。

祝诚从抽屉里拿出手机递过去：“今天老马晚自习，怎么回来这么早？”

那个慈眉目善的生物老师。

陈江漓叹气“别提了”

祝诚将座位往这边移了移，压低声音“咋了？约会吵架了？”

陈江漓大致说了来龙去脉，祝诚一听就明白了。

祝老师的课堂开课了。

他皱了皱眉：“她肯定吃醋了。而且你的那一大堆解释不仅没有打消她的顾虑，反而加重了你的嫌疑”祝诚想了想，又有些犹豫，“但这种事，没办法的嘛，谁叫你们两家是世交，杨慕心她……”祝诚没什么勇气说下去了。

陈江漓托着腮，表情若有所思，他长叹一口气：“这个世界太残暴……”

祝诚也暗暗叹气：“没办法啊，我真感觉，你俩长不了，做为兄弟我和你讲真的，别陷太深”

祝诚说的也不无道理，陈江漓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忧郁。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转着玩，他思考事情的时候总喜欢这样，手上粉粉的小皮筋被他扯来又拽去。

他在想，要不要送她一个礼物，可那又能怎样呢？能改变刘吟霖是他青梅竹马的事实吗？就算瞒着躲着，初一躲不了十五，总会被发现的。

那分手呢？……

思绪很乱，陈江漓身心疲惫，他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