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论语·里仁》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感怀而作:
半生逐梦向川西,未许高堂鬓染丝。
每寄微薪聊慰远,寸心遥系报春晖。
壤塘的秋来得迅疾,昨夜一场霜风掠过山塬,河谷两岸的杨树叶便褪尽了葱茏,染成一片透亮的金黄。离翁踩着晨霜走进乡邮政所时,裤脚还沾着草叶上的白霜,怀里揣着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信封,里面是他半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
邮政所的木窗透着昏黄的光,老所长正低头擦拭邮戳,见离翁进来,抬头笑道:“离老师又来寄钱?这半年可是第三次了。”离翁点点头,将手帕小心翼翼展开,露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有角票有块票,最上面是两张崭新的十元纸币。“王所长,麻烦您帮我寄回老家,地址还是上次那个。”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金川县农村老家的详细地址——那是他特意让大哥来信时注明的,生怕寄错了耽误家里用度。
老所长接过钱,细细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二百六十块。李老师,你这工资一月才几十块,这可是大半年的积蓄了。”离翁坐在长条木凳上,指尖摩挲着桌沿的木纹,轻声道:“家里姊妹多,爸妈年纪大了,三个妹妹还在读书,正要用钱。”他说这话时,眼神望向窗外连绵的雪山,思绪早已飞回了千里之外的家。
离翁家在金川深山村,父母都是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拉扯大七个儿女。大哥成家后分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四弟参军去了新疆,一年到头难得寄回一封信;大妹二妹在金川沙尔中学读初中,三妹争气考上了阿坝州农业学校,成了村里第一个中专生。可这份荣光背后,是沉甸甸的开销——三个妹妹的生活费、学杂费,还有父母的医药费,全都压在离翁肩上。
他和另外两个同学一同从师范学校分配到壤塘乡下教书,每月工资只有五十三块五,再加上冬寒高原补贴十八块,总共七十一元五角。这点钱,给父母寄二十,大妹二妹各十元,三妹每人二十,一下子就去了六十块,剩下的十一块五,要支撑他一个月的伙食和零用。离翁很会安排,32粮全部通过学生的父亲在粮食局当局长的关系,全部换成灰面购三十二斤挂面,卖四个红烧肉罐头,每个罐头分成7份,每天中午吃一顿。这样生活还是充满阳光。有时同学来了吃一顿,离翁就要坚持节约一顿,有时实在饿很了就去家访,热心的家访家混一顿,吃得最多的是柯涛家,父亲是副县长,母亲医药公司职工,后来学生的家长知道离翁老师家困困,纷纷解囊相助,健军的父亲是商业局的干部,利用星期天去宰杀埸捡些别人不要的牛杂做好让建军送给离翁老师,周林的父亲是森工局大厨,也将余下的饭菜让周林送给离翁老师,这些深情厚谊离翁老师永永远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一天放学了。回到学校宿舍,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油香。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正是从老家赶来的大哥。“小弟!”大哥看见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放下布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瓦罐,“快,这是妈给你熬的猪油,让我给你送来,说你在高原上吃苦,补补身子。”
瓦罐打开,浓郁的猪油香扑面而来,那是家里独有的味道。离翁眼眶一热,赶紧让大哥进屋坐。宿舍狭小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墙角堆着几袋青稞面和土豆。大哥坐下后,环顾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小弟,你这儿条件咋这么苦?妈在家总惦记你,说高原上冷,怕你冻着饿着。”
离翁给大哥倒了一杯热水,笑道:“不苦,挺好的。大哥,你咋突然来了?家里都还好吗?”大哥喝了口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家里都挺好的,就是妈让我来问问你,前阵子你寄回来那么多钱,是哪里来的?你一个月才几十块工资,一下子寄回二百六十块,爸妈心里不踏实,怕你在外头做了啥不该做的事。”
原来父母收到汇款后,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忧。大哥说,那天邮政所的人把汇款单送到家里时,爸妈正在地里割麦子,看到汇款金额,妈手里的镰刀都掉在了地上。“妈说,你从小就老实,可这钱太多了,她怕你为了寄钱,在外头受委屈,或者跟人借钱了。”大哥说着,眼神里满是关切,“小弟,你跟哥说实话,这钱到底是咋来的?可不能乱来啊。”
离翁拿起汇款回执单,递给大哥,慢慢解释道:“哥,你放心,这钱都是干净的。这里面有我一到三月份的工资,一分都没动;剩下的是我这半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还有单位发的冬寒高原补贴,加起来正好二百六十块。”他顿了顿,想起自己平时的日子,补充道:“我在这里开销小,学生家长常给我送些吃的,也花不了啥钱。你跟爸妈说,让他们千万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在这儿好好教书,以后还能寄更多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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