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义利之辨见初心,匹夫有责赴荒岑。
藏乡待展经纶手,不负师恩不负襟。
1979年8月的川西高原,秋意已悄然漫过雪山之巅,将马尔康师范学校的白杨树叶染成浅黄。离翁背着褪色的帆布背包,里面整齐叠放着师范三年的课本、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封校长亲笔墨迹的推荐信,正站在壤塘县文教局斑驳的木门前。门楣上“为人民服务”五个红漆大字虽有些剥落,却在高原阳光下透着沉甸甸的分量,一如他此刻胸中翻涌的心绪——有对未知的忐忑,更有对使命的笃定。
半月前,马师校的分配名单在公告栏前引发了不小的骚动。1979届毕业生的分配方案里,离翁的名字原本紧随“若尔盖县”一栏,那是个水草丰美的草原县,条件在藏区算得上优越。可同班好友远培却对着自己“壤塘县”的分配结果愁眉不展,蹲在操场的老槐树下闷头抽烟。“壤塘那地方,山高路远,冬天能冻裂水缸,夏天还得穿棉袄,我家就我一个独子,爹娘怎么放心?”远培的声音带着哭腔,烟蒂扔了一地,“反正我不服从分配,大不了回家种地!”
这话恰好被路过的离翁听见。他想起三年前从金川老家背着粮票踏入马师校的那天,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的话:“你们是藏区培养的第一批师范生,要把知识带给最需要的地方。”壤塘县他虽未曾去过,却早从老师口中得知,那里地处川甘青交界,是马尔康师范毕业生分配的“硬骨头”——海拔高、交通不便,教学条件更是简陋。可看着远培通红的眼眶,再想到学校因分配问题犯难的窘境,离翁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当晚,离翁便写下了一份自愿调剂的申请书,连夜送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远培家里确实有困难,我年轻,没负担,壤塘我去!”昏黄的煤油灯下,离翁的字迹遒劲有力,映着他坚毅的脸庞。校长看着眼前这个来自金川的青年,眼眶不禁发热——三年来,离翁始终是班里的尖子生,不仅文化课成绩名列前茅,还主动跟着藏族老师学藏语,课余时间常帮着同学补功课,是师生眼中出了名的“热心肠”。如今,他又主动请缨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这份担当让校长既感动又欣慰。
第二天一早,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表扬了离翁,随即把他叫到办公室,郑重地递过一封牛皮纸信封:“离翁同学,你自愿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工作,给学校解决了大难题,也为全体毕业生树立了榜样!这是学校给你的推荐信,你交给壤塘县文教局顺明成局长,他会对你多有关照。记住,到了藏区,要扎根基层,把马师校的校风带到那里,好好教书育人!”离翁双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面的温度,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他用力点头:“校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学校的期望!”
怀揣着推荐信和对未来的憧憬,离翁踏上了前往壤塘的路程。从马尔康出发,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整整两天,一路翻过高耸的鹧鸪山,穿过狭窄的峡谷,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苍茫——远处的雪山连绵起伏,近处的草甸上散落着黑色的牦牛帐篷,偶尔能看见身着藏袍的牧民骑马掠过,高亢的牧歌在山谷间回荡。相比于金川的青山绿水,壤塘的风光更显雄浑苍凉,也让离翁真切感受到了“艰苦”二字的分量。
抵达壤塘县城时,已是黄昏。这个藏区小城依山而建,几条简陋的街道铺着碎石,两旁的房屋多是土木结构,屋顶覆盖着石板。文教局就在县城中心的一栋两层小楼里,顺明成局长早已等候在办公室。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藏族干部,脸上刻着高原风霜的痕迹,眼神却十分锐利。离翁恭敬地递上推荐信,顺局长拆开信封,逐字逐句地读着,脸上的表情渐渐由严肃转为温和。
“校长在信里把你夸得天花乱坠啊,说你是马师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主动请缨来壤塘,是个有担当的好青年!”顺局长放下信,笑着拍了拍离翁的肩膀,“我们壤塘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本来按计划,新分配来的师范生都要先去偏远乡小,不过既然是马师校特意推荐的,我给你安排个好地方——斯跃武小学,那是我们县气候条件最好的学校,海拔相对较低,靠近河谷,农作物能生长,生活也方便些。”
离翁心中一阵暖意。他原本以为会被分配到最偏远的牧区小学,没想到因为这封推荐信,竟能去条件相对优越的斯跃武小学。他连忙道谢,顺局长却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到了学校,好好干,让孩子们多学知识,将来为家乡做事!”
第二天一早,离翁便跟着斯跃武小学的校长出发了。学校坐落在一条河谷旁,四周是成片的青稞田,远处的山坡上长着稀疏的松树,相比于县城的苍凉,这里竟透着几分生机。校园不大,只有三栋土木结构的平房,一间是教室,一间是教师宿舍,还有一间用作厨房和仓库。教室里的桌椅大多破旧不堪,桌面布满划痕,椅子也摇摇晃晃,黑板是用墨汁刷过的木板,字迹隐约可见。可当离翁走进教室,看到十几个身着藏袍的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时,心中的些许失落瞬间被责任感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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