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民间故事 第77章 《纸人嫁》

【楔子·纸扎铺的夜】

苏晚第一次见那具纸人新娘，是在师父苏婆的纸扎铺后屋。

月上柳梢时，她抱着刚染好的青布去取师父要的绣线，推开门却见供桌上立着个红盖头的新娘。纸衣上的金线牡丹被烛火映得发亮，裙角还沾着几点湿泥——像是刚从野地里抱进来的。

“莫碰！”苏婆的声音从里屋窜出来，枯瘦的手攥住她的手腕，“这是给陈家小寡妇扎的冥婚替身。”

可苏晚分明看见，纸人的眼睛动了。

不是活人那种眨眼，是纸层被风掀起的褶皱，恰好让那对用墨点过的“眼”正对着她。更怪的是，纸人攥着帕子的手背上，浮出一行极小的朱砂字：“哥，我来找你了。”

【一·纸人不是纸，是没烧透的魂】

陈家小寡妇的冥婚，是苏婆接的最后一桩活计。

陈家小子三个月前坠崖死了，坟头草还没齐腰，家里就急着给死者配阴亲——按湘西规矩，横死的年轻人若没娶亲，魂会被野鬼勾去填“黄泉路基”。女方是邻村的哑女阿梨，父母早亡，跟着舅舅长大，听说能换五斗米和一块风水地，便应了。

扎纸人那天，苏婆的手一抖，把阿梨的生辰八字写错了。等发现时，纸人已经上了彩，红盖头也缝好了。

“算了吧，反正都是烧给鬼的。”苏婆把错字刮掉，重新描了层金粉。

可当晚，纸扎铺的狗就没叫过。第二天清晨，苏婆发现阿梨的纸人不见了，供桌上只剩半块喜糖，糖纸是阿梨生前最爱的大红色。

【二·纸人寻郎，寻的是半世冤屈】

苏晚开始梦见那个纸人新娘。

梦里总是一片红：红盖头、红嫁衣、红蜡烛流着泪。纸人穿着嫁衣站在悬崖边，身后跟着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是坠崖的陈家小子。

“阿梨，我没害你！”男人的声音像浸在水里，“那晚我是去给你摘山茶花，崖边的石头松了……”

苏晚惊醒时，枕头边多了半块喜糖，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去找周小满。守墓人的孙女能见鬼，或许能问出纸人的下落。

周小满听完，盯着她颈间的铜钱：“这糖纸是阿梨的。她死的时候，手里也攥着半块。”

原来，阿梨坠崖后没立刻死。她在崖底躺了三天，看着陈家小子被村民抬着出殡，看着苏婆来给“未婚夫”扎纸人，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野狗啃得只剩半块脸。

“她恨。”周小满说，“恨陈家小子没救她，恨村民把她当野鬼，更恨自己连冥婚都做不成——她到死都没穿一次嫁衣。”

【三·烧不掉的纸，是结不了的怨】

苏婆的纸扎铺半夜着火了。

苏晚赶到时，火舌正舔着后屋的房梁，那具失踪的纸人新娘就立在火海中央，红盖头被烧得卷起来，露出底下画得极精致的眉眼。

“阿梨！”苏婆突然尖叫，“是我错了！我不该写错你的八字，让你魂魄散在纸里……”

火灭后，人们在灰烬里找到半块焦黑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哥，我没等到你。”

原来，陈家小子坠崖前，曾托人给阿梨带话：“等我赚了钱，就八抬大轿娶你。”可他死后，陈家人怕担人命官司，对外说他是去镇里赌钱摔死的。阿梨不信，天天去崖边等，终于在某个雨夜滑下去，摔断了脖子。

她的魂附在纸人上，不是要找新郎，是要苏婆帮她“补全八字”——只有八字对了，她才能去阴间找陈家小子问清楚，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四·百鬼图里的针脚，缝着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苏晚把这事告诉张九时，赶尸匠正蹲在义庄门口抽烟。

“纸人、红绣鞋、笑面判官……”他掐灭烟头，“百鬼投胎的劫，怕要从这些‘没说出口的怨’里解。”

后来，苏晚在绣“百鬼朝凤图”时，在凤凰的眼睛位置绣了朵山茶花——那是陈家小子没来得及摘给阿梨的花。

在那个神秘而诡异的日子里，百鬼抬着“活尸”缓缓地走过阴阳渡。苏晚站在岸边，远远地望着这支阴森的队伍，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突然间，她的目光被队伍最前面的纸人新娘吸引住了。那纸人新娘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这支队伍的引领者。她身上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色嫁衣，然而那原本应该遮盖住面容的红盖头却早已被血溪冲散，露出了一张完整的脸庞。

苏晚惊讶地发现，这纸人新娘的面容竟然与阿梨有七分相似！那精致的五官、苍白的肌肤，无一不让苏晚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纸人新娘的怀中紧紧抱着那半块喜糖，似乎对它有着特殊的执念。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对着岸上的苏晚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在一瞬间，她的身体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一般，化作了一团浓郁的红雾，悠悠地飘进了晨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尾声·纸扎铺的新客】

今年清明，苏婆的纸扎铺来了个穿青布衫的男人。

他要给未婚妻扎纸人，红盖头要绣并蒂莲，嫁衣要滚金线，还要在纸人手里塞半块喜糖。

苏婆手一抖，墨笔在生辰八字上洇开个墨点。

男人没在意，笑着说：“没事，她说过，不嫌弃错的。”

苏晚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待男人走后，苏晚忍不住问苏婆：“师父，这男人会不会和陈家小子有关？”苏婆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瞧着那眉眼，有几分相似。”

夜里，苏晚又梦到了那纸人新娘。这次，她没有站在悬崖边，而是静静地坐在纸扎铺的后屋，身旁站着那个穿青布衫的男人。阿梨对着苏晚温柔一笑，轻声说：“谢谢你，让我有了再见到他的机会。”说完，两人手牵手，化作两团红雾，消失在梦里。

第二天清晨，苏晚醒来，发现枕边又多了半块喜糖。她走出屋子，阳光洒在纸扎铺上，仿佛一切的诡异与冤屈都随着阿梨和男人的相聚而消散。苏婆坐在门口，正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扎纸活计，苏晚走上前去，和她一起，开始了平静而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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