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52章 百鬼游街

那一声穿越万古般的苍凉号角，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改变了河谷内外的局势。

汹涌扑向尸傀王的玄阴虚影，仿佛听到了某种无形的号令，动作齐齐一滞，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岩壁的阴影与弥漫的阴气中，只留下道道不甘的涟漪。那庞大的尸傀王摆脱了纠缠，却并未立刻追击，它肩头那无瞳眼的使者手持残破旗帜，警惕地望向裂缝方向，灰袍下的身躯微微紧绷，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和那声号角极为忌惮。

更远处，那股属于沙俄神父的冰冷圣洁气息，也在这号角响起的瞬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随即猛地收敛，仿佛受惊的毒蛇，蛰伏起来，不再显露分毫。

中元鬼节，鬼门洞开。这并非一句虚言，而是天地规则在这一刻发生的实质性倾斜。阴阳界限变得薄如蝉翼，某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存在，获得了短暂行走于阴阳边缘的权柄。那声号角，便是某种宣告，或者说，是某个庞大意志苏醒的征兆。

陈九阴心头凛然，他知道，此刻每一点迟疑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不再犹豫，低喝一声：“进去！”

柳明轩会意，率先侧身挤入那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裂缝。陈九阴紧随其后，一手仍紧紧拉着眼神挣扎、身体微微颤抖的李玉柔。一入裂缝，一股比外界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玄阴之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威压。

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这“开朗”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天地。他们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奇异空间。头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不变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混沌天幕。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铺就的宽阔“道路”，道路两旁，是影影绰绰、扭曲不定、仿佛由阴影和雾气构成的“建筑”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楼阁、亭台、街市的影子，却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阴气，却奇异地不再像外界那样充满攻击性和侵蚀性，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感”。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色道路上，此刻正汇聚着难以计数的“存在”！

它们形态各异，光怪陆离。有身着古代官袍、面色青白、手持笏板踱步而行的官员；有穿着各朝代服饰、男女老幼皆有、表情或麻木或哀怨的游魂；有兽首人身、或人身兽首、散发着浓郁妖气的精怪；有浑身缠绕锁链、散发着血腥气的凶戾厉鬼；还有更多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纯粹怨念、执念或奇异能量构成的扭曲形态……

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沿着这条黑色的道路，向着某个共同的方向缓缓前行，沉默而有序。偶尔有厉鬼或因怨气冲突而发生小范围的骚动，立刻便会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临，将其强行压制下去。整个场面，与其说是“游行”，不如说是一场沉默而宏大的……朝圣？或者说，是奔赴某个既定的聚集点。

这便是……百鬼游街！中元节，鬼门开后，通往“那个地方”的必经之景！

陈九阴三人挤在裂缝出口处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他们身上活人的阳气在这纯粹由阴性能量构成的鬼魂队伍中，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显眼。若非陈九阴及时掏出最后几张匿气符贴在三人身上，并以微薄法力极力收敛气息，恐怕瞬间就会被这无尽的鬼潮所淹没、撕碎。

“这里……是阴间？”柳明轩压低声音，握剑的手心微微出汗。他感受到无数道或好奇、或贪婪、或漠然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那种被万千鬼物注视的感觉，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

“不是真正的阴司地府，”陈九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法眼在这种环境下受到极大压制，但仍能看出些端倪，“更像是一处……阴阳交界处的缓冲地带，或者说，是通往某处‘宴席’的‘官道’。”他想起了民间关于中元节鬼王设宴的传说，心头沉重更甚。

李玉柔的状态最为糟糕。她一进入此地，眉心的黑芒就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一个黑洞般疯狂吞噬着周围精纯的玄阴之气。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的纹路浮现，眼神时而空洞，时而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充满贪婪与野性的幽光。她体内的鬼胎本源，在这里如鱼得水，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并试图反过来侵蚀她的神智。

“李姑娘！”陈九阴低喝，再次将一道清心符拍在她额头，但这次效果大减，符纸上的灵光迅速被黑芒吞噬。“必须尽快找到办法压制，或者……疏导这股力量，否则她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鬼潮的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身着黑色重甲、手持白骨长矛、骑着梦魇兽的狰狞鬼骑，如同分开水流的巨石般，踏着沉重的步伐逆行而来。它们散发出的气息远超周围的普通鬼魂，冰冷、肃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维持秩序的鬼兵！

鬼兵所过之处，万鬼避易，连那些凶戾的厉鬼也都低下头，不敢直视。它们的目标似乎明确，径直朝着陈九阴三人藏身的角落而来！

“被发现了！”柳明轩瞳孔一缩，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凛冽的剑意蓄势待发。陈九阴也捏紧了手中仅剩的桃木符，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那队鬼兵在距离他们尚有十余丈的地方却停了下来。为首的一名鬼将，头盔下是两团燃烧的绿色鬼火，它抬起覆盖着骨甲的手臂，并非指向陈九阴三人，而是指向了他们身后的裂缝入口！

只见裂缝处光影晃动，那个无瞳眼的使者，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也悄然跟了进来！他手中的残破旗帜散发着灰黑色的光芒，将他自身的气息与周围的阴气勉强同化，但显然无法完全瞒过这些秩序井然的鬼兵。

鬼将手中白骨长矛一指，发出金铁摩擦般刺耳的声音：“何方野鬼，敢扰‘黄泉路’清静？拿下！”

数名鬼兵立刻策动梦魇兽，朝着那无瞳眼使者扑去！灰袍使者发出一声尖啸，挥舞旗帜，灰黑色光芒大盛，与鬼兵战在一处，一时间阴气迸射，鬼哭狼嚎。

趁此机会，陈九阴当机立断：“走！混进鬼潮，往前走！”他拉起几乎要失控的李玉柔，柳明轩断后，三人迅速离开角落，低垂着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滴水入海般，融入了那沉默前行的浩荡鬼潮之中。

鬼兵的注意力被无瞳眼使者吸引，并未立刻注意到这三个“漏网之鱼”。三人随着鬼潮，踏着冰冷的黑色道路，向着那未知的、鬼气最为浓郁的方向，艰难前行。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光怪陆离的景象。有鬼王出巡，仪仗森严，小鬼开道，引得万鬼跪伏；有妖王驾临，妖云滚滚，群妖簇拥，与鬼王势力泾渭分明；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穿着奇异僧袍、持着十字架等物，周身笼罩在微弱圣光中的西方亡灵，它们与其他鬼魂格格不入，独自形成一小簇，沉默前行。

这已不仅仅是一场百鬼游街，更像是一场汇聚了东西方、阴阳两界诸多势力的……诡异盛会的前奏！

陈九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似乎无意间，闯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漩涡中心。而李玉柔体内越来越难以控制的鬼胎本源，在这鬼气森森的环境下，究竟会将她引向何方？前方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何等可怕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