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19章 百鬼夜行

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那队被控制的官府人马已至镇口，约莫二十余人，个个眼神空洞，面色青灰，动作却异常协调，仿佛提线木偶。为首的是个穿着巡检官服的中年男子，腰佩官刀，但刀鞘上却刻着无瞳之眼的暗纹。

陈九阴将玉镯握在手中，那温润的触感传来一丝令人安心的力量。慧明法师手持佛珠，低声诵经，周身泛起淡淡金光。柳明轩强撑着重伤之躯，持剑立在陈九阴身侧，目光决然。

“邪祟！安敢窥视阴阳古镇！”那巡检官开口，声音嘶哑怪异，不似人声，“奉圣主之命，取回圣物，剿灭叛逆！”

他大手一挥，身后那些僵硬的官差同时拔刀，动作整齐划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芒，显然淬了邪毒。

“小心，他们已非活人，是被邪术操控的行尸！”陈九阴低喝一声，率先迎上。

铜钱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金光，斩向为首巡检。那巡检不闪不避，官刀横架，“铛”的一声巨响，竟硬生生架住了这一剑。陈九阴只觉虎口发麻，心中暗惊——这些行尸的力量远超寻常！

慧明法师口诵《金刚经》，佛光如潮水般涌出，笼罩向行尸队伍。被佛光照耀的行尸动作明显一滞，身上冒出丝丝黑烟，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仍顽强地向前推进。

柳明轩剑法精妙，专攻下盘，试图破坏行尸的平衡。但他的剑锋砍在行尸腿上，竟如中铁石，只能留下浅浅白痕。

“他们的身体被邪法加固了！”柳明轩惊呼。

陈九阴眉头紧锁，意识到不能硬拼。他且战且退，目光扫过古镇街道，突然计上心头。

“引他们去镇中心的‘锁龙井’！”他大喊。

锁龙井是阴阳古镇的传说之地，据说是古代高人为镇压地脉阴气所设，井口刻有强大的镇邪符文。陈九阴幼时曾见师父在此做法，深知此井对邪物有特殊的压制作用。

三人默契配合，且战且退，将行尸队伍引向镇中心。果然，越接近锁龙井，那些行尸的动作越发迟缓，身上的邪气也波动起来。

到达井边，陈九阴一跃而上井台，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快速在井口原有的符文上叠加书写。慧明法师将佛珠往空中一抛，佛珠散开，悬浮于井口上方，形成一道金色光幕。柳明轩则守在最后，奋力抵挡追来的行尸。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锁龙镇邪，封！”陈九阴念完最后一句咒语，一掌拍在井口。

井中突然传出龙吟般的嗡鸣，一道道青色光华从井口冲天而起，与佛珠的金光交融，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井台区域笼罩。

行尸们一触碰到光罩，立刻如遭雷击，浑身冒起黑烟，发出凄厉惨叫，再无法前进半步。那巡检官试图强行突破，官刀劈在光罩上，却被反震之力弹飞出去，整条手臂都扭曲变形。

“成功了！”柳明轩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染红衣襟。

然而，那巡检官爬起身，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以为这样就能阻挡圣主的意志吗？黑夜…才是我们的领域！”

他抬头望天，发出一声长啸。原本已恢复明亮的月亮，边缘竟又开始泛起一丝血红！

随着他的啸声，古镇各处阴风大作，温度骤降。街道上、房屋里、甚至空气中，开始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鬼影。这些鬼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凝实，形态各异——有无头士兵，有悬梁女鬼，有溺死水鬼，有难产而死的母子煞…古镇数百年间横死之人的魂魄，似乎都被召唤了出来！

“百鬼夜行…”慧明法师面色无比凝重，“他们竟能强行召集此地所有阴魂！”

鬼影如潮水般涌向光罩，前赴后继地冲击着。光罩虽然坚固，但在无数鬼魂的疯狂冲击下，也开始微微颤动，光华渐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九阴心急如焚。光罩再强，也经不住如此消耗。一旦光罩破碎，面对这成千上万的鬼魂，他们绝无生路。

他看向手中的玉镯。方才师尊玄诚子的一缕神魂融入后，他感觉到与玉镯的联系更深了，但还未能完全掌控其力量。

“必须争取时间。”陈九阴对慧明法师道，“请法师助我暂时稳住光罩，我需要尝试沟通玉镯之力。”

慧明法师点头，盘坐于地，全力诵经，佛光注入光罩，暂时稳住了波动。

陈九阴也坐下，将玉镯置于掌心，闭目凝神，尝试将意识沉入其中。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师父玄诚子。这次不是在幻境中，而是在一片混沌的光芒里。玄诚子的虚影比之前淡薄了许多，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九阴，你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玄诚子的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此镯名为‘混沌’，乃阴阳交界处天生地养的灵物，非正非邪，亦正亦邪。它能调和阴阳，关键在于持镯者的本心。”

“师父，我该如何运用它的力量应对眼前危局？”

“莫要被‘运用’二字局限。你不是在‘运用’一件工具，而是在与一位老友协同。感受它，理解它，信任它…就像你当年第一次画符时，我教你的那样——心与意合，意与炁合，炁与力合。”

玄诚子的虚影渐渐消散，最后的话语回荡在心间：“记住，真正的力量，来自于理解和平衡，而非征服和压制…”

陈九阴若有所悟。他不再试图去“催动”玉镯，而是放松心神，让自己的意识与玉镯中那混沌而温和的能量交融。

渐渐地，他“看”到了玉镯内部的景象——那并非实物，而是一种意象：一片混沌的虚空之中，阴阳二气如两条游鱼，首尾相衔，缓缓旋转，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平衡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生生不息的活力。

他明白了。

外界，光罩已在百鬼冲击下摇摇欲坠，裂纹蔓延。慧明法师嘴角溢血，显然已到极限。柳明轩挣扎着想起身再战。

就在这时，陈九阴睁开双眼。他的瞳孔中，隐约也有阴阳双鱼流转的虚影。

他站起身，并非走向光罩破裂处，而是走向锁龙井。

在慧明和柳明轩惊愕的目光中，他伸手抹去了井口自己刚刚以血书写的加固符文。

“陈先生！”柳明轩惊呼。

光罩瞬间消失！

百鬼发出兴奋的尖啸，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然而，陈九阴不慌不忙，将玉镯轻轻按在锁龙井古老的中央符文上。

他没有注入法力，只是引导。

引导玉镯中那调和阴阳的混沌之力，注入锁龙井的镇邪法阵之中。

锁龙井猛地一震，随即，一道柔和却无比磅礴的混沌光柱冲天而起，并非攻击，而是如涟漪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混沌之光掠过疯狂的鬼魂，它们并未像碰到佛光或道法那样痛苦消散，而是猛地停滞下来。眼中的狂暴和怨毒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与茫然。它们的身影在混沌之光中变得越发透明，最后如同被清风拂去的尘埃，安然消散，重归天地。

这不是超度，也不是净化，更像是一种…回归平衡。

那些被操控的行尸也僵立在原地，眼中的邪光熄灭，随即直挺挺地倒下，彻底失去了动力。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邪术被混沌之力无声无息地化去。

转眼间，成千上万的鬼魂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尸体”和一片狼藉。月光彻底恢复了皎洁，古镇重归寂静，仿佛刚才那骇人的百鬼夜行只是一场幻梦。

柳明轩和慧明法师都看得呆了，难以置信地望着陈九阴。

陈九阴长舒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他对玉镯之力的理解和应用还很粗浅。

“先生，您这是…”柳明轩扶着井台站起，语气中充满敬畏。

“平衡之道。”陈九阴看着手中的玉镯，轻声道，“强行镇压或灭杀，怨气不散，终非长久之计。唯有引导其重归平衡，方是正道。”

慧明法师双手合十，由衷赞叹：“阿弥陀佛。陈施主竟能领悟并施展如此神通，真是造化非凡。此乃苍生之福。”

陈九阴摇头：“只是侥幸初窥门径，离真正掌握还差得远。”他看向地上那些官差的“尸体”，“当务之急，是弄清无瞳之眼对官府渗透到了何种地步，以及他们为何对古镇如此执着。”

三人开始搜查。在那些行尸身上，他们找到了一些统一的令牌，背面刻着无瞳之眼，正面则是地方巡检司的编号。可见这股邪恶势力对基层官府的控制已非一日。

在为首的巡检官身上，除了一块更精致的令牌外，他们还找到了一封密信。信上的字迹是一种罕见的暗语，但陈九阴依稀记得师父玄诚子教过他类似的解密之法。

经过半个时辰的推演，他大致破译了信的内容。信是无瞳之眼教派高层发出的指令，命令此地爪牙不惜一切代价在“朔月之夜”前找到并控制“镇眼之石”，若遇阻碍，可调动“阴兵”和“百鬼”清洗古镇。

“朔月之夜…就是三天后！”柳明轩计算了一下日期，惊呼道。

“镇眼之石…”陈九阴沉吟道，“莫非指的是锁龙井下的东西？师父曾隐约提过，井底镇着一块天外奇石，是维持古镇阴阳平衡的关键。”

慧明法师面色严峻：“看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一旦失去镇眼之石，古镇阴阳彻底失衡，再加上朔月阴气最盛，恐怕…此地会彻底化为鬼域，甚至成为那个‘圣主’降临人世的最佳通道！”

必须阻止他们！三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

但敌暗我明，实力悬殊，该如何应对？

陈九阴沉思片刻，道：“他们既然大张旗鼓地来找，说明他们要么不确定镇眼之石的具体位置，要么就是知道位置但无法轻易取走。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他顿了顿，看向古镇深处：“我对古镇布局和传说更熟悉。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布下一个陷阱。”

“请先生明示！”

陈九阴目光闪动：“古镇据传是仿照先天八卦阵而建，锁龙井是阵眼，但还有八个辅眼，对应八卦方位。我们可以主动激活这个古阵，但稍作修改——不是用来镇邪，而是用来…请君入瓮，然后…关门打狗！”

这个计划极为大胆，甚至有些疯狂。激活并修改一个古老的先天八卦阵，需要极高的修为和对阵法极深的理解，稍有不慎，可能未伤敌先伤己。

但看着陈九阴眼中自信的光芒，想起他刚才引导混沌之力的神通，柳明轩和慧明法师都选择了信任。

“好！老衲虽不精阵法，但愿以佛法助施主一臂之力！”

“明轩亦愿死战！”

计议已定，三人立刻行动。陈九阴根据记忆和罗盘定位，找出八个辅眼的大致位置——分别位于古镇的祠堂、老槐树、废弃戏台、古桥墩等地。

他们分头行动，由陈九阴在主阵眼锁龙井操控全局，慧明法师和柳明轩分别前往四个辅眼，按照陈九阴的指示，埋下符箓，刻画引导符文。

这是一项繁重而精细的工作，尤其是在经历连番大战后，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们都咬牙坚持着。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准备工作才大致完成。

陈九阴站在锁龙井边，看着初升的朝阳，对另外两人道：“阵法已初步布下，但还需最后一步——需要一件至阳之物为引，在朔月之夜激发大阵的阳面；还需要一件至阴之物为基，稳住大阵的阴面。阴阳协同，方能运转自如。”

至阳之物还好说，陈九阴的铜钱剑常年受香火祭炼，可勉强充任。但至阴之物…

“用我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三人回头，只见李玉柔不知何时醒了，正扶着门框站在祠堂门口，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我乃纯阴之体，愿以此残躯，助各位一臂之力，守护此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