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155章 星煞暗涌

陈九阴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的黑暗泥沼中沉浮。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魂海枯竭带来的剧痛阵阵袭来，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不停地穿刺着他的神魂本源。极度的虚弱感笼罩着他，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

然而，在这片意识的混沌深处，一点微光却顽强地亮着。

那并非他自身魂力所化，而是来自外界——是李玉柔渡入他体内的，那精纯而温和的太阴之力。这股力量如同月华下的清泉，缓缓流淌过他干涸撕裂的魂源，带来一丝丝清凉与滋养。虽然无法立刻弥补损耗，却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根本。

与此同时，他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将军府令牌，也传来一种奇异的脉动。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则”层面的共鸣。令牌核心处那被他以“枯荣意境”短暂同化的死亡规则，并未完全散去，此刻正与他魂海中残存的灰白二气产生着微弱的联系，仿佛在低语，诉说着生死轮转的奥秘。

他“看到”了——在意识的层面——自己勉强施展出的那个“轮转印”虚影，如何笨拙却又精准地撬动了七杀将军那毁灭星煞的一丝轨迹。那并非力量上的对抗，而是一种更接近于“道”的运用，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是在毁灭洪流中开辟的一条小小的、通往“寂灭”的岔路。

“生死……轮转……寂灭……新生……”昏迷中的陈九阴，无意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这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强行引动超出自身境界的规则之力，虽然代价惨重，却也像一把重锤，将某些模糊的感悟，狠狠地砸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

药王谷内，气氛凝重而紧张。

碧磷鬼火混合着玄苦禅师佛光所形成的绿金烈焰，依旧在谷口缺口处熊熊燃烧，形成了一道短暂却坚固的屏障。火焰对面，隐约可见煞气翻涌，破军星煞的怒吼和红鸾星煞尖锐的斥责声不时传来，但七杀将军那令人心悸的暗红星光却暂时沉寂了下去，似乎在酝酿着更可怕的攻击。

“快！把库存的‘清心丹’都拿出来！分发给魂力受损的弟子！”木长老声音嘶哑，却条理清晰地指挥着。他脸色苍白，刚才那口精血对他也损耗不小，但眼神依旧锐利。

“加固防线！用‘青木回元阵’的残存灵力，结合地势，布下简易的迷踪阵！能拖一刻是一刻！”赵长老带着还能活动的弟子，飞快地搬运着石块、刻画着临时的符文。虽然仓促布置的阵法不可能挡住星煞将级别的强者，但至少能干扰那些傀儡兵卒，为应对真正的强者争取时间。

玄苦禅师盘坐于地，默默调息。他身后的金色佛陀虚影已经散去，但周身依旧散发着淡淡的佛光，与谷中残存的生机木气隐隐相合，形成一种祥和而坚韧的力场，稳定着众人惶惑的心神。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昏迷的陈九阴，带着一丝惊叹与忧虑。

李玉柔小心翼翼地将陈九阴平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青石上，自己则跪坐在旁，双手始终抵在他的背心，太阴之力源源不绝。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长时间的灵力输出对她也是极大的负担，但她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柳明轩持剑立于两人身侧，如同沉默的礁石。他体内真气依旧被那诡异的粉色煞气封锁，无法动用分毫，但剑客的本能让他保持着最高的警惕。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尤其是火焰屏障可能出现的薄弱点。

苏姑娘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阴影中穿梭了片刻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众人身边。她看了一眼昏迷的陈九阴，又望向火焰对面，低声道：“他们在重整旗鼓。七杀没再出手，但破军和红鸾在清理被佛火灼伤的部下，手段……很残忍。另外，我感觉到谷外似乎还有别的气息在窥探，很隐晦，不像是他们的人。”

木长老闻言，眉头紧锁：“还有别人？是敌是友？”

“不清楚。”苏姑娘摇头，“气息很杂乱，似乎也在观望。”

玄苦禅师缓缓睁开眼，道：“药王谷乃风水宝地，觊觎者众。此前有星煞将军压制，宵小不敢靠近。如今我等虽暂时逼退强敌，自身亦是强弩之末，难免会引来秃鹫。”

这话让众人的心又沉了几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无论如何，先稳住阵脚。”木长老深吸一口气，“碧磷鬼火阵残存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李玉柔姑娘，陈小友情况如何？”

李玉柔轻轻拭去陈九阴额角的虚汗，担忧道：“魂力透支得太厉害了，本源有损。我的太阴之力只能暂时稳住，若要恢复，需要时间和对症的丹药。”

木长老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和生命气息的绿色丹药：“这是‘蕴神固魂丹’，乃我药王谷秘制，对滋养魂源有奇效。快给他服下。”

李玉柔感激地接过，小心喂入陈九阴口中，并以自身太阴之力助其化开药力。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而庞大的暖流，开始润物细无声地滋养陈九阴近乎枯竭的魂海，他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

……

谷外，临时搭建的煞气营帐中。

破军星煞暴躁地一拳砸在由煞气凝聚的案几上，将其震得粉碎：“混账！那老秃驴的佛光怎会与碧磷鬼火相融？还有那个小子！他到底用了什么邪法，竟能偏转大哥的戮魂光？！”他的一条手臂上，被佛火鬼灼伤的地方依旧是一片焦黑，散发着丝丝黑气，难以愈合。

红鸾星煞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髻，媚眼如丝，却带着冷意：“破军，安静点。那小子身上有古怪，那令牌……似乎不简单。七杀哥哥，你可看出了什么？”

主位之上，七杀将军闭目盘坐，周身有暗红色的星力如同呼吸般明灭。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漠然，多了一丝探究。

“非是邪法。”七杀将军的声音平淡无波，“他触碰到了‘规则’的边缘。生死轮转，枯荣寂灭……虽只是皮毛，却足够巧妙。他以自身为引，以那令牌中蕴含的同源死气为桥，将戮魂光的毁灭之力，导入了‘寂灭’的层面，相当于在那片区域暂时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归墟’节点，吞噬了部分力量。”

“规则？”破军星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一个连金丹都未凝结的小小魂修，怎么可能……”

“所以，才有趣。”七杀将军打断了他，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落在了谷内那个昏迷的年轻人身上，“那令牌，绝非普通阴司信物。其上蕴含的死亡规则极其纯粹古老，甚至……让我感到一丝熟悉。此子能引动其一丝力量，绝非偶然。”

红鸾星煞眼中精光一闪：“大哥的意思是……他可能与我们追寻的那件‘东西’有关？”

“不确定。”七杀将军微微摇头，“但值得探究。药王谷的残余力量不足为虑，那老和尚的佛光与鬼火相融虽出乎意料，却也并非无解。真正关键的，是那个叫陈九阴的小子，和他手中的令牌。”

他顿了顿，继续道：“传令下去，暂缓强攻。红鸾，你擅长惑心潜影，想办法潜入谷中，不必强求杀伤，首要目标，探明那小子和令牌的底细，若能夺取令牌，或将其人掳来，记你首功。”

红鸾星煞嫣然一笑，舔了舔红唇：“遵命，七杀哥哥。对付一个昏迷的小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她身影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的粉色烟影，融入夜色之中，气息几乎完全消失。

破军星煞急道：“大哥，那我呢？”

“你？”七杀将军瞥了他一眼，“整顿兵马，压制伤势。待红鸾得手，或找到阵法破绽，你再随我正面碾压。药王谷，必须拿下，那株‘千年血茯苓’，是将军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是！”破军星煞虽有不甘，却不敢违逆。

七杀将军重新闭上双眼，但周身萦绕的星力却更加活跃起来。他心中默念：“生死规则……轮回气息……难道与传说中失落的那部分‘生死簿’残页有关？若真如此，此番倒是意外之喜了。”

……

谷内，在蕴神固魂丹和太阴之力的双重滋养下，陈九阴的意识终于从深沉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李玉柔满是关切与疲惫的俏脸。

“你醒了！”李玉柔惊喜交加，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周围的众人听到动静，也立刻围了上来。

“陈小友，感觉如何？”木长老关切地问道。

陈九阴尝试运转魂力，顿时感到魂海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魂源依旧黯淡，灰白二气稀薄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那枚令牌传来的冰冷触感和一丝微弱的规则共鸣，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心安。

“无妨……只是魂力消耗过度。”陈九阴声音沙哑，在李玉柔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外面情况怎么样？”

柳明轩言简意赅：“暂时僵持。火还在烧，他们在外面没动。”

玄苦禅师道：“阿弥陀佛，陈施主以身涉险，引偏星煞，为我等赢得了宝贵时机。然则碧磷鬼火阵终是强弩之末，佛力加持亦难持久，还需早做打算。”

陈九阴点了点头，他感受了一下谷口那混合火焰的气息，虽然依旧炽盛，但其内核的灵力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消散。他看向木长老：“长老，谷中可有其他退路或隐秘之所？”

木长老苦笑摇头：“药王谷三面环山，皆是绝壁，且被先祖设下禁制，防止药气外泄也防止外敌潜入，唯一的出口便是谷口。如今……已是绝地。”

绝地么……

陈九阴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令牌上。冰凉的触感中，那丝规则的共鸣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他回想起昏迷中那种奇特的感悟，以及七杀将军最后那充满兴趣的眼神。

“他们暂时停止强攻，恐怕……目标是我，或者说，是这枚令牌。”陈九阴缓缓说道。

众人闻言，神色都是一凛。

苏姑娘若有所思：“确实，那七杀将军看你的眼神不对。这令牌……究竟有何特殊？”

陈九阴摇了摇头：“我也不完全清楚。只知道它来自一位……位阶极高的阴神，蕴含着一丝生死规则。方才我能引偏戮魂光，也是侥幸借用了其中的一丝力量。”

玄苦禅师沉吟道：“阴司信物，蕴含生死规则……莫非与传说中的‘生死簿’有关？”

这话一出，连木长老和赵长老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死簿，那可是执掌众生寿夭，判定阴阳轮回的无上神器！即便只是一丝关联，也足以惊世骇俗！

陈九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令牌牵扯的因果，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警戒外围的柳明轩忽然眉头一皱，低喝道：“谁？！”

他话音未落，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粉色烟影，如同鬼魅般从众人侧后方的岩壁缝隙中渗透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直扑刚刚苏醒、状态萎靡的陈九阴！

其目标，赫然是他手中那枚令牌！

是红鸾星煞！她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前方的火焰屏障，潜入了谷内！

“小心！”李玉柔惊呼，想也不想就要挡在陈九阴身前。

柳明轩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剑法本能犹在，长剑一抖，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幕，试图阻拦。

然而，红鸾星煞的实力远超他们，那粉色烟影如同无形之物，轻易穿透了剑幕，一只纤纤玉手带着惑人心神的粉红煞气，已然探到了陈九阴面前，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令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九阴眼中厉色一闪！他魂海剧痛，无力催动强大魂术，但那枚令牌却与他心意隐隐相通！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刚刚恢复的、微不足道的一丝魂力，混合着对“轮转印”那残缺的感悟，猛地灌注进令牌之中！

嗡！

令牌轻微一震，表面那古朴的符文骤然亮起一抹极其黯淡的灰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直透灵魂深处的冰冷死寂之意，以陈九阴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源自“死亡”本身的威压！

红鸾星煞那志在必得的一抓，在触碰到这灰光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她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瞬间被冻结，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那魅惑众生的粉红煞气在这纯粹的死亡意境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这是……？！”红鸾星煞花容失色，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虽然这灰光极其微弱，持续的时间可能只有一瞬，但对于柳明轩这等高手来说，已经足够！

“斩！”

剑光如电，抓住红鸾星煞这瞬间的破绽，精准地斩向她的手腕！

红鸾星煞尖叫一声，强行催动煞气，身形暴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断腕之厄，但袖口却被凌厉的剑气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一道浅浅的血痕正渗出鲜血。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陈九阴，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枚再次沉寂下去的令牌，媚眼中充满了忌惮与贪婪。

“好！很好！小哥哥，你果然没让姐姐失望！”红鸾星煞娇笑一声，声音却带着冷意，“这令牌，姐姐要定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罢，她身影再次化作粉色烟影，如同来时一样，诡异地融入岩壁阴影，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袭击与反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众人反应过来时，红鸾星煞已然退走。

柳明轩持剑而立，脸色凝重。李玉柔紧紧扶着陈九阴，心有余悸。木长老、玄苦等人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陈九阴和他手中的令牌。

刚才那股一闪而逝的死亡威压，虽然范围极小，却让他们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陈九阴大口喘着气，刚刚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丝魂力，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但他握着令牌的手，却更加用力。

这令牌，不仅是身份凭证，更是他目前所能依仗的、最强大的武器！

“她退走了，但绝不会放弃。”陈九阴喘息着道，“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这令牌的力量，我无法频繁动用。”

希望，似乎更加渺茫。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氛围中，一直沉默旁观的苏姑娘，却忽然开口，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消息。

“或许……并非全无出路。”苏姑娘的声音依旧清冷，“我方才在外围探查时，除了感觉到那些窥探的气息，还隐约察觉到……在这药王谷的某处绝壁之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水汽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古老而阴寒的气息，与河伯麾下水鬼的力量……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她看向陈九阴：“陈先生，你此行，不正是为了‘河伯’之事而来吗？”

此言一出，陈九阴的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缕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