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辛秘录 第108章 残局与新危

庙门之外，火光跃动，人影幢幢，杂沓的脚步声与惊怒的呼喝声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将疲惫欲死的柳明轩困于这破碎神殿之中。他以剑拄地，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伤口与枯竭经脉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秘法的反噬如同迟来的潮汐，正一寸寸吞噬他的意志与力气。

然而，求生的本能与肩上的责任让他不敢就此倒下。陈九阴与李玉柔尚在险地，他必须回去！

他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刺痛换来片刻清明。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大殿，最终落在那尊心口破碎、彻底失去活性的邪物木雕上。一个念头闪过——绝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利用的残骸！

他强提最后一丝气力，踉跄着抓起供桌上不知摆放了多久、早已凝固的烛台油盏，将粘稠的灯油奋力泼洒在木雕及其周围的碎木、幡布之上。随即，他扯下一段垂落的、沾染了油污的布幔，就着殿内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的邪气残留引发的幽绿火星，猛地引燃！

“轰！”

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贪婪地舔舐着灯油与干燥的木质。那邪物木雕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原本萦绕不散的最后一缕阴邪气息，在至阳至烈的火焰灼烧下，化作青烟，彻底消散。

放这把火，一是为了毁尸灭迹，断绝后患；二来，也能制造混乱，阻碍门外敌人的第一时间涌入。

果然，殿外传来更加惊慌的喊声：“着火了！庙里着火了！”

“快！快救火！不，先抓人！”

趁着门外一片混乱、有人试图救火有人试图冲进来的间隙，柳明轩捂住胸口最深的剑伤，咬紧牙关，身形一矮，如同鬼魅般从大殿侧后方一扇早已被震破的窗户中翻了出去，落入殿后漆黑的阴影里。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凭借来时的记忆和对山林地形的熟悉，将所剩无几的轻身功夫发挥到极致，沿着崎岖难行的路径，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藏身的山洞方向亡命奔去。身后，河伯庙的火光逐渐映红了一片天际，夹杂着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越来越远。

……

山洞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陈九阴在强行催动“定邪盘”干扰巫婆之后，已然油尽灯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李玉柔心急如焚，一边要维持洞口那微弱的太阴力场躲避搜捕，一边还要时刻关注陈九阴的状态，生怕他下一口气就接不上来。

她体内的太阴之力虽纯，但初生孱弱，如此持续消耗，也让她感到阵阵头晕目眩。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洞外搜山的声响却奇迹般地减弱、并逐渐远去了。她不明所以，但不敢大意，依旧强撑着维持着力场。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李玉柔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洞口藤蔓一阵窸窣作响。

“谁？！”李玉柔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手中下意识凝聚起一团微弱的幽蓝光华。

“是我。”一个极度虚弱、却熟悉无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柳明轩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摸了进来。他刚一进洞，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地，靠着石壁剧烈喘息，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柳大哥！”李玉柔惊呼一声，连忙撤去力场，扑了过去。看到柳明轩这副惨状，她眼圈瞬间红了，“你……你成功了？那邪物……”

“令牌……已毁……庙，烧了……”柳明轩断断续续，极其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而出，“但……我力竭……伤重……需，需尽快……离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听到邪物已除，李玉柔心中先是一松，但看到眼前两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刚放松的心又瞬间沉入谷底。柳明轩说得对，镇长和他背后的军阀势力损失了如此重要的邪物据点，必定会展开疯狂的报复和搜捕。这个山洞，已经不再安全。

“我明白，我明白！”李玉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她成了三人中唯一还有行动能力的人。她先检查了一下柳明轩的伤势，发现多是皮肉伤和内力透支，虽看起来骇人，但并未真正伤及根本，只要得到休息和调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反倒是陈九阴，魂力耗尽，本源受损，情况要严重得多。

她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双手分别虚按在柳明轩和陈九阴的额头。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清冷柔和的太阴之力，分出两缕极其细微、温和的气息，缓缓渡入二人体内。

这并非治疗，以她初学乍练的能力和微薄的力力量，根本无法治愈如此沉重的伤势。她所做的，仅仅是利用太阴之力中那缕纯净的生机与宁静之意，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暂时稳定他们濒临崩溃的心神与身体，吊住那一口元气不散，尤其是对魂力受损的陈九阴，这一点点滋养更是雪中送炭。

果然，随着那清凉气息的注入，柳明轩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混乱的内息有了一丝归拢的迹象，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而陈九阴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做完这一切，李玉柔已是汗透重衣，脸色苍白，但她不敢休息。她必须趁着夜色和外面可能还在混乱的时机，带着两人转移！

“柳大哥，陈先生，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李玉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能走吗？或者，我扶着你？”

柳明轩尝试调动了一下身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给我……半个时辰……勉强……恢复一丝……气力……” 他修炼的内功自有独到之处，即便在如此绝境，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能如同顽强的野草般开始自我修复。

李玉柔看了一眼洞外依旧昏暗的天色，咬了咬牙：“好！就半个时辰！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新的藏身之处！”

她将洞内残留的、可能暴露行踪的血迹和痕迹快速清理干净，然后守在洞口，一边警惕外界，一边争分夺秒地恢复着自己几乎耗尽的太阴之力。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半个时辰后，柳明轩果然凭借其坚韧的意志和功法特性，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行动能力。他挣扎着站起身，虽然依旧需要倚靠石壁，但至少能够勉强行走。

“走！”李玉柔毫不犹豫，将依旧昏迷的陈九阴背在背上。她本是柔弱女子，但魂源重塑、身具太阴之力后，体质已远超常人，背负一人虽显吃力，却并非不可能。柳明轩则拄着他那柄几乎成为拐杖的长剑，跟在身侧。

三人不敢走熟悉的路径，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星光和对山脉走势的判断，向着更深、更荒僻的深山老林中艰难跋涉。脚下是崎岖不平的碎石与盘根错节的古木，夜露打湿了衣襟，带来刺骨的寒意。

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脚踏枯枝败叶的沙沙声。气氛压抑而悲壮。他们虽然捣毁了为祸一方的河伯庙，但自身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并且依旧在逃亡的路上，前途未卜。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他们找到了一处位于悬崖下方、被茂密藤蔓遮掩的狭窄石缝。这里比之前的山洞更为隐蔽，也更难被发现。

“暂时……就在这里吧。”柳明轩喘着粗气，几乎是用尽了最后力气挤出一句话。

李玉柔将陈九阴小心地放下，自己也瘫坐在地，几乎虚脱。她检查了一下陈九阴的状态，依旧昏迷，但气息在太阴之力的持续滋养下，总算没有继续恶化。柳明轩则直接盘膝坐下，再次进入深度的调息之中，他需要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

暂时安全了。

李玉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石缝外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河伯庙虽毁，但那块“将军府”的令牌，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军阀势力，像一片更大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头。

这“河伯娶亲”的祸事，真的就此终结了吗？还是说，这仅仅是撕开了更大阴谋的一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那缕幽蓝的光华再次若隐若现。太阴之力……这既是保护他们的力量，是否也会带来新的麻烦？陈九阴昏迷前的担忧，言犹在耳。

残局未定，新危已潜藏于黎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