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少年：星梦同行 第4章 海的女儿？

月光将海面染成流动的银箔，带着一种近乎哀伤的宁静。罗独自坐在冰凉的礁石上，任由略带咸腥的海风拂过发梢。「丘狐」——那只自山洞一别后不知何时悄然跟随他回家的小白狐，此刻正蜷缩在他膝头，发出细微而安稳的呼噜声，柔软的毛发传递着些许暖意。云霄梦离开后，那栋半山腰的别墅似乎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像涨潮的海水，无声地、固执地漫过心口。他下意识地抓起一块被海浪磨圆的碎石，用力掷向远处幽暗的海面。“咚”的一声闷响，瞬间便被永不停歇的海浪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与规律潮汐格格不入的水花声，从不远处一片嶙峋的乱石堆后传来。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急促的、挣扎般的韵律。

罗心中一凛，猛地起身，「丘狐」也被惊醒，轻盈地跳落在地。他踩着湿滑、布满苔藓的礁石，几步冲了过去。月光吝啬地照亮了这片角落，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浑身**的少女，面朝下伏在及踝的浅水里，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开，随着浪涌微微晃动。她的身体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一尊易碎的瓷器。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紧紧缠绕在她身上的绷带，从略显青涩却已具规模的胸口，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被海水浸得半透明，勉强遮蔽着**部位，却更加清晰地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属于女性的柔美曲线。没有预想中的伤口，只有一种被刻意、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地束缚起来的脆弱感。

一股混合着震惊、怜悯和莫名紧张的情绪攫住了罗。他瞬间褪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外套，手忙脚乱地裹住她冰冷、湿滑的身体。当他将她打横抱起时，少女毫无生气的头颅软软地靠在他肩上，湿透的黑发黏在脸颊，露出一张异常清丽却毫无血色的脸庞，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就在那一瞬，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熟悉感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像隔着浓雾看一个模糊的旧影，明明轮廓不清，却又牵扯着内心深处某种未知的弦。他来不及细想，抱着这具冰冷而沉甸甸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沙滩和礁石，朝着镇上的医院方向狂奔而去。

夜风灌进他单薄的衣衫，带来寒意，但怀中的重量和那冰冷的触感更让他心慌。海水的咸腥气息混杂着从少女身上传来的、一种极其淡薄却又无法忽视的、类似深海寒渊般的清冷气息，不断钻入他的鼻腔。

医院里，惨白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暧昧，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医生皱着眉，一边检查一边记录：“溺水导致短暂缺氧，脑部有轻微水肿，记忆中枢可能因此受损。身体…”医生顿了顿，指了指那些被护士小心剪开、在换上标准病号服前拆下的湿透绷带，“…无任何明显外伤。只有些皮肤被这种粗糙绷带长期摩擦留下的轻微红痕。”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困惑，“奇怪的是，我们在她体内检测到一种非常隐晦的能量波动，无法归类于任何已知属性，时强时弱，极不稳定，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封锁在体内的状态。”

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没有任何线索。罗，这个第一个发现她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病床前唯一的守护者。整整七天，他像个笨拙的学徒，学着如何用棉签蘸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如何用温毛巾轻轻擦拭她苍白的脸颊，对着那双始终紧闭、睫毛浓密如蝶翼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从外面的天气说到小镇的琐事，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叶小夜在他发现少女的第二天，便因为之前约定的、去邻近岛屿寻找一种稀有药材的事情离开了，归期未定。

第五天的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病房外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罗疲惫地趴在床边打盹，意识模糊间，忽然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极其轻微地、带着试探性地，碰了碰他搭在床沿的手指。

他猛地惊醒，抬头，瞬间撞入了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眸。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墨蓝色的瞳仁，如同最深最沉的海洋，里面没有初醒的懵懂，只有一片沉静而深邃的茫然，仿佛蕴藏着万古的寂静。

“你…是谁？”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罗。”他压下心中的激动，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她坐起，将杯沿凑到她唇边，“我在海边发现你溺水了。”

她依言小口啜饮着，眼神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纯白而陌生的环境，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洁白的被角，透露出内心的不安。许久，她才像是从记忆的碎片中艰难地打捞起什么，低低地、不确定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努力蹙起眉头，光洁的额头上出现细小的纹路，“好像…迷迷糊糊中，有人叫我…晴风？”

“晴风…”罗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清新而带着暖意的名字，与她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似乎有些矛盾，却又奇异地融合。

一周后，医生确认晴风身体已无大碍，失忆症则需要时间或许才能恢复。罗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她离开了医院。她身上还穿着出院时的病号服，单薄而醒目。罗犹豫了一下，回到别墅后，翻出了云霄梦离开时留下的衣物——一件素白的亚麻衬衫和一条黑色的修身长裤。晴风默默地接过，换好走出来时，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她纤细得过分的身架上，袖口完全盖过了指尖，裤脚也需要卷起好几折，更显得她楚楚可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回到半山腰的别墅，海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带来阳光和海洋的气息。晴风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眼神有些无措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像一只误入人类居所的迷途羔羊。

“谢谢你，罗。”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罗看着她孤立无援的单薄身影，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混合着因云霄梦离去而产生的某种情感空缺，强烈地涌上心头。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他顿了顿，看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一个更进一步的念头浮现，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或许，是潜意识里渴望某种羁绊来冲淡那份突如其来的空虚，“或者…做我妹妹？”话一出口，他有些忐忑，不知这个提议是否唐突。

晴风抬起头，墨蓝色的眼瞳里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静静地看了罗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唇瓣微启，吐出一个字：“好…”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那个让罗心头一软的称呼，“…哥哥。”

日子，仿佛就这样被海风吹散的海雾，看似平静地流淌起来。晴风异常安静，大多数时候，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存在感稀薄。她对雷电有着近乎本能的、刻骨铭心的恐惧。每当远处天际滚过沉闷的、预示暴雨将至的雷声，哪怕只是隐隐约约，她的脸色也会瞬间变得惨白，指尖冰凉，甚至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仿佛那雷声连接着某个可怕的梦魇。

有时，她会陷入一种放空的状态，无意识地在沙滩上，或是借着窗户玻璃上的雾气，用指尖画出一些扭曲而繁复、完全无法理解的纹路。那些纹路古老而神秘，带着某种非人的美感，但当罗好奇询问，或者她自己回过神来时，面对那些图案，她也只是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自己画了什么，为何而画。

更多的时候，她会安静地坐在客厅的角落，或者窗边的椅子上，目光看似随意，却总是精准地追随着罗忙碌的身影——无论是他日常的修炼，还是简单的家务。然而，她的眼神时常会显得有些空洞，像是透过罗的形体，在努力地、艰难地辨认着某个遥远的、模糊存在于记忆深处的轮廓。

罗细心观察，注意到了更多不寻常的细节。晴风行走坐卧之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与她那看似稚嫩年龄完全不符的优雅仪态，那不是后天习得的礼仪，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种历经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风姿。偶尔，当她以为无人注意，伸展手臂或微微活动肩膀时，罗似乎瞥见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会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极其微弱的青色流光，那光芒虚幻而纯净，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光线玩弄的错觉。

而她体内那所谓的能量波动，也透着十足的古怪。大部分时间沉寂得如同死水，感知不到任何魂力迹象，但有时，又会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猛地撞击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冰冷、锐利、带着某种古老威严的气息，但那气息甫一出现，便会被一股更强的无形力量强行压回深处，恢复死寂。

三天后，叶小夜风尘仆仆地归来，背着一筐辛苦寻来的草药。他脸上带着完成任务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在他锐利的目光触及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的晴风时，瞬间冻结、冷却了下来。他的眼神变得如同嗅到致命危险的野兽，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趁着晴风按照医嘱上楼休息的间隙，叶小夜一把将罗拉到了庭院最偏僻的角落，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罗，”小夜压低声音，他的尾巴不像往常那样悠闲摆动，而是焦躁地扫着地面，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安，“你不觉得她出现得太诡异了吗？时间，地点，方式——海边？溺水？偏偏在你因为那个云霄梦离开，心情最低落的时候？还有她身上那种感觉…” 他金色的瞳孔危险地眯起，声音压得更低，“…虚无，空洞，不像活人，更像…某种披着人皮的未知存在。”

罗皱了皱眉，他对小夜的直觉一向信任，但此刻，看着屋内方向，他心中那份保护欲占了上风：“小夜，她失忆了，浑身是谜，但也确实无助。我们没有证据，别这样恶意揣测一个落难的人。”

“无助？”小夜几乎要嗤笑出来，但他忍住了，眼神却越发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一切伪装，“我常年与森林、与魔兽打交道，相信我，我闻到的不是无助！是更古老、更危险的东西！是虚空最底下、最深处那些不见天日的、本不该被惊醒的味道！”

罗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相信我的感觉，小夜。至少目前，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给她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观察的时间。”

叶小夜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尾巴垂了下来，但眼神里的担忧和警惕并未散去：“希望你的感觉是对的，罗。但我一定会盯着她。”

冲突暂时被压下，但一丝紧张的暗流，已然在别墅内悄然滋生。

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乌云密布，海风渐强。罗被窗外骤起的、呼啸的风声惊醒。他起身，想去检查窗户是否关牢，却无意间瞥见面向大海的露台上，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晴风。她只穿着那件单薄的、属于云霄梦的白色亚麻衬衫，赤着双脚，站在那里，面对着漆黑如墨、翻涌咆哮的大海。狂野的海风撕扯着她的长发和过于宽大的衣襟，布料紧紧贴在她身上，愈发勾勒出那具单薄身躯下惊人的曲线。她微微仰着头，闭着双眼，双臂以一种奇异的、近乎拥抱亦或是献祭般的姿势，向着黑暗的天空张开。

就在那一刹那，罗的心脏几乎骤停——他清晰地看到，在她光洁白皙的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两片纯粹由幽青色光芒构成的、虚幻而华美、纹路复杂如星辰轨迹的巨大羽翼轮廓，倏然展开！那光翼巨大而朦胧，仿佛由凝聚的月光和风编织而成，带着一种非人间的、神圣又诡异的美感。然而，这景象仅仅持续了一瞬，如同幻觉般，又瞬间隐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晴风？”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疑。

她猛地转身，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但迅速被她那惯有的、墨蓝色的平静所覆盖。“…哥哥。”她放下手臂，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吹得有些飘忽不定，“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罗没有追问刚才那惊人的一幕，他只是快步走上前，脱下自己的睡衣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冰凉的肩膀上，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风太大了，你会着凉的。”

晴风没有拒绝，也没有解释，只是顺从地拢紧了带着罗体温的外套，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投向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线的、黑暗而狂暴的海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和海浪的咆哮在耳边喧嚣。许久，她极轻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风撕碎：

“哥哥…”

“嗯？”罗侧耳倾听。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她停顿了很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海的海沟中艰难地浮起，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量，“甚至…我的存在本身，就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你会恨我吗？会后悔…今天收留我吗？”

罗微微一怔，看着她被风吹得凌乱的黑发和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融入夜色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有疑惑，有担忧，但更多的，是这些天相处下来产生的、一种想要守护这份脆弱的责任。他露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抬手，轻轻拂开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傻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无论你曾经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你背负着什么，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哥哥，那么，你就是我罗要保护的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晴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他这句话比深夜的寒风更能穿透她的躯体。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肩头上那件属于罗的外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海风猛烈地灌入露台，送来她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近乎哽咽的微弱叹息，那叹息最终消散在无边的、咆哮的夜色里，了无痕迹。露台之外，只有那片永恒而黑暗的大海，在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崖壁，仿佛在诉说着某个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