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航行三日,抵达了北境的核心——哥打基纳巴卢。
当阮舜朝的“东岸总督”帅旗出现在海平面上时,整个港口都骚动起来。片刻之后,港口炮台之上,一面绘着“独眼乌鸦”的巨大黑帆缓缓升起,紧接着,礼炮轰鸣,响彻云霄。
这是让·马罗在用他那套标准的老式欧洲海军礼仪,在欢迎“盟友”的到来。
阮舜朝的舰队缓缓驶入港湾。与联盟治下任何一个港口都不同,这里没有龙牙港的繁华喧嚣,也没有海鹰城的勃勃生机。映入眼帘的,是一种充满了纪律与萧索的欧式秩序。
数十艘法式与英式的老旧战舰静静停泊,船身虽已斑驳,但甲板上的火炮却擦拭得锃亮,帆索也收拢得一丝不苟。码头上,站满了穿着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的法兰西海军制服的水手。
他们眼神麻木而警惕,如同流亡的孤狼。
直到,他们看清了紧随总督帅旗而来的那十艘满载着粮食、布匹和铁器的巨型运输船。
水手们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股麻木的警惕,化作了难以抑制的、如同饿狼看到食物般的炙热与渴望。
“总督阁下。” 让·马罗,这位法兰西的老狮子,亲自在码头等候。他依旧穿着那身早已褪色的海军礼服,独眼浑浊而锐利,身姿笔挺如枪。 “联盟的慷慨,黑帆兄弟会铭记于心。”
他没有说客套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身后的码头。那十艘运输船,就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尊重”。
“马罗船长。”阮舜朝走下旗舰,回以一个汉家文士的拱手礼,不卑不亢。“联盟从不亏待自己的兄弟。这只是第一批。”
阮舜朝带来的,是让整个北境三港过一个肥年的巨量物资。 整整五船的稻米和面粉,彻底解了马罗数千部众的燃眉之急。 三船的生铁、火药、硫磺和上好的麻绳,足够他将那些老旧战舰重新武装一遍。 一船满载着棉布、朗姆酒和茶叶的日用品,让那些许久未见文明世界物资的法国老兵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而最后一船,也是最珍贵的——来自张素琴“防疫健民司”的特制药材(包括对抗疟疾的香茅草和联盟自制的草药合剂),以及宋威总工程师亲派的十名资深造船工匠和两名水利工程师。
当晚,马罗在自己的旗舰上,用他珍藏了数年的最后两箱波尔多红酒,设宴款待了阮舜朝。 酒过三巡,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法国老兵们,也终于放下了戒备。一个断了条腿、名叫“皮埃尔”的老炮手,抱着一坛联盟送来的烈性朗姆酒,哭得像个孩子。
“天杀的英国佬!”他用蹩脚的马来语混杂着法语,向阮舜朝的随行官员哭诉,“我们,我们快三年没见过像样的面粉了!那些该死的土着种的木薯,吃得我拉出来的屎都是白的!黏糊糊的,像在拉该死的浆糊!”
“现在好了!”另一个独臂水手高举着酒杯,兴奋地吼叫着,“联盟万岁!总督大人万岁!朗姆酒万岁!”
马罗船长没有制止部下的“失态”。他只是默默地喝着杯中酒,那只独眼之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知道,阮舜朝这一手“重礼”,比任何刀剑都锋利,已经彻底收买了他人心。
“总督阁下,”马罗放下酒杯,声音沙哑,“联盟的恩情,我马罗记下了。明日,我将亲自陪同阁下,巡视我的领地。”
巡视开始了。 阮舜朝,这位儒雅的总督,展现出了他作为“礼部”总管时,从未显露过的、属于“内政强人”的犀利。
哥打基纳巴卢这里是马罗的总部,也是“黑帆兄弟会”的核心。
街道被清理得一尘不染,所有的房屋都按照法兰西军营的规格排列得整整齐齐。巡逻的法国老兵们,哪怕是在这湿热的南洋,依旧扣紧了风纪扣,扛着擦得锃亮的火枪,迈着如同测量过一般的精准步伐。
这里没有小贩的叫卖声,没有孩童的嬉闹声,甚至连一只流浪狗都看不到。空气中只有军靴踏地的“咔咔”声和远处铁匠铺修理兵器时单调的敲击声。
“这里很安全。”马罗指着那几门指向海面的重炮,骄傲地说道,“哪怕是荷兰人的主力舰队来了,我也能在这里坚守三个月。”
阮舜朝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而坚硬的炮台女墙。
“船长,这里确实是一座完美的堡垒。”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面容严肃、眼神却有些空洞的士兵,“但……这不是一座城市,更不是一个港口。”
“这里没有商船,没有市集,没有女人,没有孩子。这里……没有‘人气’。”阮舜朝直言不讳,“一座只有士兵的死城,是无法长久的。你的部下,现在可以靠联盟的‘输血’过活,但难道他们要一辈子这样吗?”
马罗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想反驳,却看着那些虽然精神饱满、却明显缺乏生活气息的部下,最终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这位东方总督说中了要害——他擅长打仗,却不懂得如何让这片土地活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