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苍噬穹 第2章 铁锈喉

寅时的梆子声漏进石井巷时，张阿铁正在啃食一块生锈的门环。

青灰色的铁锈混着夜露在舌尖化开，喉头泛起熟悉的灼烧感。他蜷缩在当铺后巷的阴影里，嶙峋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砖墙，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墙缝——这是三年来养成的本能，每当体内那团火开始躁动时，他必须吞下足够多的金属，否则五脏六腑就会像被浇了热油的蚂蚁窝。

喀嚓！

门环的青铜内芯在齿间碎裂的瞬间，张阿铁浑身肌肉猛地绷紧。他能清晰感受到碎屑顺着食道滑落，像一簇火星坠入油海。皮肤下泛起蛛网状的青纹，那是昨夜偷吃的玄铁蒺藜在与新吞的青铜共鸣。巷口传来打更人渐近的脚步声，少年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块碎铜，指甲缝里渗出的铁锈将砖墙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这是张阿铁活到十七岁的秘密。

三年前那个血月夜，当他从乱葬岗爬出来时，满嘴都是混着尸水的生铁味。彼时他还不懂为何能咬断捆尸索，直到某次被黑虎帮追杀时，情急之下吞了半截断刀——那夜他徒手撕开了三个炼气期打手的胸膛，指骨上泛着精钢的冷光。

一枚铜钱突然钉入他耳畔的砖缝。张阿铁瞳孔收缩成竖线，这是吞噬百炼钢后获得的能力：三十丈内任何金属震颤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五道黑影从屋檐跃下，绣着赤目麒麟的箭袖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百炼谷的鬣狗...张阿铁啐出一口铁锈色的唾沫，后槽牙咬住藏在舌底的断刃。那是用苍狼帮二当家的本命飞剑熔成的刀片，此刻正在他齿间兴奋地颤抖。

为首的疤脸修士甩出缚灵索，玄铁链节上跳动着雷纹：噬金体的器奴可不好找，凌大小姐的七宝锁灵阵正缺个阵眼。

张阿铁突然笑了。他看见对方腰间悬着的鎏金令牌，那上面镶嵌的碎星砂正散发着诱人的甜腥——就像三日前在醉仙楼顶舔过的那滴蜜糖，内里裹着能让他骨骼重组的奇异金属。

缚灵索缠上脖颈的刹那，少年喉头爆发出野兽般的吞咽声。疤脸修士惊恐地发现，足以勒死筑基修士的玄铁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崩解。张阿铁皮肤下的青纹化作流动的星河，昨夜吞下的陨铁渣在血管里燃烧，右臂凸起七枚狼牙状的骨刺。

快结阵！这是噬金体二次觉醒！

五道剑光交错成网，却在触及少年发梢的瞬间凝滞。张阿铁齿间咬着半截雷纹玄铁，舌尖尝到一丝熟悉的咸腥——和乱葬岗那夜从自己伤口流出的血，味道一模一样。

整条石井巷的金属器物突然共鸣。

当第一个修士的护心镜开始融化时，天穹突然裂开一道金痕。青铜巨鼎的虚影笼罩四野，鼎身上九条被锁链贯穿的龙尸同时睁眼。张阿铁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丹田处沉寂多年的异物突然开始旋转——那是自他记事起就埋在脏腑深处的青铜碎片，此刻正与巨鼎虚影产生共鸣。

九狱炼天鼎？！疤脸修士喷出一口精血，捏碎传送玉符，这野种体内怎会有玄天剑宗的镇派至宝碎片！

天工现世

当张阿铁从剧痛中苏醒时，正趴在一艘浮空宝船的甲板上。捆仙索烙进皮肉的位置泛着暗金纹路，这是他吞噬了索内鎏金丝的结果。下方云海翻涌，偶尔被罡风撕开的裂隙间，裸露出玄穹界令人窒息的壮阔画卷：

北境赤霄川沸腾如血，十万座上古熔炉在岩浆中沉浮，金刚门弟子赤着精钢浇筑的身躯在其中锤炼本命法器；西极雷泽翻滚着九百座锻天塔，塔顶喷吐的混沌雷火昼夜淬炼着护界大阵；而东方天际那道横贯苍穹的裂痕，正是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时，玄天剑宗老祖一剑劈出的天锻山脉。

瞧这些新抓的器奴，连护体灵气都没有。两名百炼谷弟子倚着船舷嗤笑，腰间玉佩刻着凌氏特有的火云纹，今年天工大典有热闹看了，听说玄天剑宗的星河剑主亲自带队...

张阿铁耳尖微动。昨夜吞下的传音铃碎片正在颅内震荡，将十里内的声波清晰送入耳中：

...魔渊封印又松动了，九狱炼天鼎的碎片流落人间...

...百炼谷在熔晶川找到的龙纹黑金，怕是和噬金体有关...

宝船突然剧烈震颤。前方云层中浮现出巨轮般的青铜齿轮，齿牙交错间喷涌着地心炎髓，那是炼器圣地天工城的护宗大阵。七十二座浮空锻炉环绕着中央的千丈碑林，每座石碑都铭刻着震古烁今的炼器秘法——而最顶端那座断裂的玄铁碑，正是《天工谱》残篇所在。

开炉！

随着一声贯穿天地的锤音，十万道火柱从地脉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锻天老祖的虚影。张阿铁突然捂住丹田，那块沉寂的青铜碎片正在发烫，烫得他看见幻象：自己站在碑林之巅，脚下跪伏着万千神兵，而九条青铜锁链正从虚空垂下，贯穿了他的琵琶骨。

器奴都押去化金池！凌家大小姐的呵斥声惊醒了他。少女眉心的朱砂痣泛着妖异红光，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串被咬掉三颗金铃的七宝璎珞。

当张阿铁被推下化金池时，滚烫的熔岩中浮起无数挣扎的器奴残骸。他却在笑，因为池底堆积如山的废剑残甲正散发着令人战栗的香气。在意识被吞噬前的最后一瞬，他咬破了藏有三枚碎星砂的臼齿。

池面炸开万丈金霞时，天锻山脉深处传来剑鸣。玄天剑宗的飞舟上，白发剑修突然按住狂颤的本命剑，望向化金池的瞳孔里映出一尊青铜鼎的虚影——鼎内蜷缩的少年背后，九道龙形锁链正在缓缓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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