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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各种医疗仪器运行时发出的、细微而单调的蜂鸣，构成了这个白色空间的主旋律。
江辰走了进去。
瘦猴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一堆闪烁着数据的屏幕。
他的双手，被厚厚的白色石膏固定在胸前，像两截沉重的石块。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睁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那双曾经在取景器后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此刻，像两口熄灭了火焰的枯井。
听到脚步声，他的眼珠才迟缓地转动了一下。
看到是江辰，他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努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比哭还要难看。
他嘴唇翕动，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哥……相机……坏了没？”
江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强迫自己也露出一丝微笑。
“没有，完好无损。你把它保护得很好。”
听到这句话，瘦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在确认梦想完好无损的瞬间，彻底断裂。
下一秒，眼泪从他空洞的眼眶里决堤而出，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没有嚎啕，只是无声地流泪，身体因为压抑的抽泣而轻微颤抖。
一个把摄影机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确认了机器的安全，然后才敢释放自己的崩溃。
江辰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任由那无声的悲伤将自己彻底淹没。
哭了很久，瘦猴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他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江辰，断断续续地说。
“哥……我口袋里……有串钥匙……你帮我……拿出来……”
江辰依言，从他换下的衣物口袋里，找到了一串孤零零的钥匙。上面只有一个钥匙，造型奇特，带着一个红色的“R”字标志。
这是瘦猴那台宝贝的，经过他亲手改装的RED摄影机的专用保险箱钥匙。
“拿着……”瘦猴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决。
江辰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沉甸甸的。
“哥，带着它，继续拍下去……”
瘦猴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盯着江辰，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信念都灌注进去。
“就当……就当是带着我的眼睛……”
带着我的眼睛。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钉子，烙进了江辰的灵魂深处。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那冰冷的金属仿佛有了灼人的温度。
他抬起头，迎上瘦猴的目光，也迎上旁边病床上，刚刚苏醒不久，满脸悲愤的老马的目光。
他没有说太多豪言壮语。
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枚钥匙死死地捏在手心里。
“好。”
一个字，承载了血与火的重量。
他立下誓言，必让那藏在阴影里的幕后黑手，付出血的代价。
团队，终究还是散了。
三天后，医院门口。
老马的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
他的妻子站在旁边，眼眶通红，不停地抹着眼泪。
“小辰，对不住了。”老马不敢看江辰的眼睛，低着头，声音沙哑，“那个电话……我不能拿我老婆孩子的命去赌。”
“我得回老家避一避风头。这边……你自己多保重。”
江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一句责备。
“马哥，你没错。是我连累了你们。”
“回去好好养伤，安顿好嫂子和孩子。等我。”
老马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上了车。
江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他最后一位战友的车消失在车流的尽头。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
回到空无一人的工作室。
这里还保持着他们去戛纳前的样子，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墙上贴着的拍摄计划，一切都仿佛昨天。
曾经的欢声笑语，与如今的死寂，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那座金光闪闪的金棕榈奖杯，被随意地放在角落的架子上，此刻看起来，充满了讽刺。
江辰没有沉溺于悲伤。
他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联系圈内所有他认识的，国内最顶尖的摄影师。
瘦猴倒下了，他需要一个新的“眼睛”。
第一个电话，拨给了一位合作过两次的，拿过金鸡奖最佳摄影的老前辈。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是江导啊，恭喜恭喜！戛纳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为国争光啊！”对方的声音很热情。
“王老师您客气了，我这边有个新项目，想请您……”
“哎呀，真不巧！”江辰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我这边接了个大活儿，已经进组了，实在是抽不开身啊！下次，下次一定合作！我这边导演喊了，先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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