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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的余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冷却。
“都广之野”内部，那些抛洒在空中的纸张尚未被完全清扫，空气里残留的香槟气息，却已经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抑所取代。
舆论战爆发的第一个夜晚。
林岚走进“天枢”机房，高跟鞋敲击金属地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了江辰面前的控制台上。
屏幕上，是那个黑底白字，被顶上全球热搜第一的帖子。
《扒光“国师”江辰的画皮：没了国家喂饭，他连三流导演都不如？》
帖子的内容，比标题更加诛心。
它通篇没有否定“烛龙”的艺术成就，反而用一种近乎捧杀的姿态，将其盛赞为“前无古人”的艺术品。
然后，话锋一转。
“……但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不计成本、不考虑市场、完全由国家意志推动的‘奇迹’，是不可复制的，也是脱离群众的。”
“普通人下班后，需要的是放松和娱乐，而不是被按着头去上一堂宏大而晦涩的哲学课。江辰导演无疑是优秀的，但他只擅长写‘命题作文’。”
“当宏大叙事成为唯一的政治正确，是否意味着普通人的娱乐需求，正在被傲慢地无视？”
字字句句，都在巧妙地将江辰，与“普通人”对立起来。
将他的作品，与“市场”对立起来。
将他所代表的“宏大叙“事”，与大众的“娱乐需求”，彻底割裂。
这是一场，比技术入侵更恶毒的，阳谋。
它在承认你的优秀，然后，用这份优秀，将你钉在神坛上，让你与人间，彻底隔绝。
江辰的指尖，在屏幕上缓缓划过，看着下面那些被精心筛选、置顶的评论。
“说得太对了，烛龙是牛逼，但我看一遍就够了，还是缪斯小姐姐的舞更下饭。”
“这就是举国体制的弊端，为了面子工程，不考虑商业回报。”
“江辰被保护得太好了，他根本不懂市场，离了官方渠道，他连个广告都接不到。”
“别吹了，没了国家喂饭，他算个屁！”
……
食堂里。
往日的热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闷的寂静。
许多创作者默默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时不时用手机刷着什么，然后，又默默地放下。
胜利的喜悦，已经被一种更现实的，迷茫所冲淡。
“我觉得……网上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是建模组的组长，王海林。
他放下了筷子，环视着周围的同事，似乎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寻找支持。
“咱们这次是赢了，赢得漂亮。但然后呢？烛龙这个IP，怎么商业化？出周边？还是学人家缪斯开演唱会？你们能想象烛龙在舞台上唱跳rap吗？”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江导是天才，这点没人否认。但他是个艺术家，不是个商人。他做的东西，是放在博物馆里的，不是放在货架上的。”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个‘山海幻境’，现在更像个国家级的美术馆，而不是一家能自己造血的公司。”
“离了官方的单子，离了国家的扶持，我们靠什么活下去？”
王海林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在场许多人，那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
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开始默默点头。
一些人想反驳，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论据。
因为王海林说的，似乎是“事实”。
“山海幻境”的狂欢，戛然而止。
冰冷的现实，泼了所有人一头一脸。
江辰的办公室。
他背对着门口，正看着窗外基地的夜景。
林岚走了进来，将一份打印好的舆情数据分析报告，放在桌上。
“数据来源的IP地址，高度重合。背后有超过三十家营销公司在统一行动。其中最大的一家，是你以前待过的MCN。”
林岚的陈述，没有任何情绪。
江辰没有转身。
“意料之中。”
他的回答，同样平静。
林岚：“内部开始出现杂音。王海林在食堂的言论，已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需要处理吗？”
江辰：“不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高健走了进来，像一尊黑色的铁塔，沉默地，将一支军用级的录音笔，放在了江辰的办公桌上。
江辰拿起了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王海林那略带谄媚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李总，您放心！这次的火候，刚刚好！我保证，不出三天，他们内部就得军心涣散！”
电话那头，是一个油滑的男声。
“海林啊，干得不错。等这事儿成了，我这边副总裁的位置，就是你的。江辰那小子，当初在我们这儿装清高，现在还不是得被我们用资本的玩法，给活活玩死？”
“那是，那是！他懂个屁的商业！没了国家，他什么都不是！”
“哈哈哈哈……”
录音在两人得意的笑声中，结束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林岚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高健依旧面无表情，但放在身侧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江辰关掉了录音。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没有被背叛的错愕。
他只是笑了笑。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踩进自己预设好的陷阱时，才会露出的，玩味的笑容。
他对林岚平静地说。
“他们说得对。”
林岚一怔。
“他们最恐惧的，不是我们会做什么，而是我们会不会，去做他们正在做的事。”
江辰拿起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在指尖把玩着。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一旦我们下场……”
“他们的游戏，就结束了。”
他的目光，穿过林岚，望向了窗外那片被资本构建的，光怪陆离的商业世界。
“去，帮我把王海林叫来。”
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告诉他，我这里有个新项目。”
“他们给我送来了，最好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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