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寻如常 第16章 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京市，陆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阳光透过特种玻璃，在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陆时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定制的高级眼镜，用以矫正和保护他尚未完全稳定的视力。

眼前的文字、图表、数字，对他而言不再是需要通过语音转换的抽象符号，而是可以直接摄取的信息。他处理事务的效率比失明时更高，手段也更显凌厉果决。短短数月，这位重见光明、并以铁血手腕迅速平定内部纷争的年轻继承人，已然成为京市商界令人敬畏的新星。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份掌控一切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怎样一片无从着手的荒芜。

他回到了京市，坐镇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中心，每日被无数的会议、决策和应酬填满。但寻找那个女孩的事情，从未停止。他动用了陆家能动用的几乎所有信息渠道，将搜寻范围锁定在华东地区，尤其是沪市及周边。

可是，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知道她姓什么。

不知道她具体毕业于哪所大学——虽然从她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和那份浸润到骨子里的书卷气，他猜测她很可能就读于沪市的某所高校，中文系或相关专业？但这范围太广了。

不知道她的老家具体在哪里。只记得她说话带着江浙人特有的软糯口音，不是吴侬软语那般极致，更偏向杭城一带的官话腔调，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清澈的质感。

他唯一能稍微确定的线索，是她喜欢写作，并且似乎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和坚持。她写的是悬疑小说，有一定的读者群，曾经因为被大V推荐而欣喜不已。

他让手下的人筛查了国内各大主流网络文学平台，试图寻找近一两年内崛起、风格偏悬疑、作者Ip属地可能在江浙沪、并且可能在一年多前有过短暂断更或更新不稳定的女性作者。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符合部分条件的作者成千上万，更何况，她是否还在继续写作？是否换了笔名？这些都未可知。

偶尔，秘书会将一些筛选后觉得“有可能”的作者名单和作品片段放到他桌上。他会在深夜，结束所有工作后，戴上眼镜，一字一句地阅读那些文字。有些文风老练，有些构思精巧，但……感觉不对。那不是她。他“听”过她卡文时的困惑，感受过她构思剧情时的逻辑，那种独特的、糅合了冷静与一丝不易察觉温柔的气质，他在这些文字里找不到。

社交场合，他的名字和刚刚恢复的视力，以及背后所代表的陆氏帝国，让他成为了无数豪门千金、名媛淑女趋之若鹜的对象。她们妆容精致，衣着华贵，言谈举止无不经过精心雕琢，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可他看着那些美丽却陌生的面孔，脑海里浮现的，永远是那个在昏暗灯光下，对着电脑屏幕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模糊侧影；是那个雨天，让他拽着她的衣角，带他穿过嘈杂街道的清瘦身影；是那个会因为一份卤味、一次稿费增长而雀跃的、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她们都不是她。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别人描述她。他无法说出她的名字，无法提供她的照片，只能苍白地、反复地强调：“她声音很好听，带着江浙口音……她大概二十三四岁，很清瘦，应该在写悬疑小说……”

这样的描述，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巨大的无力感和悔恨，如同深夜的潮水，在他独处时反复袭来。他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在那四个月的朝夕相处里，他从未问过她的名字？

是因为最初的警惕？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与一个“临时”的收留者有太多瓜葛？还是因为……他那可笑的、害怕一旦问出口，某种平衡就会被打破的懦弱？

他坐在权力之巅，能调动亿万资金，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却连一个真心想要感谢、想要补偿、想要……再见一面的人都找不到。

他抬手，轻轻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眼镜片后，那双曾经空洞无神、如今已能清晰映出窗外霓虹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排遣的焦躁和深不见底的落寞。

他得到了曾经渴望的一切——光明、权力、掌控。可失去的那一部分，却仿佛随着那个无名女孩的消失，成了他新世界里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巨大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