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是修真界最清的月 第179章 春溪潺湲

正月过后，天气并未立刻转暖，反而时常刮起带着湿意的冷风，预示着倒春寒的来临。

然而，河岸边的柳树梢头，已悄悄萌发出鹅黄的嫩芽，透露出些许倔强的春意。

谢知奕似乎从上元节那夜玄寂的现身中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他并未明言，但来小院的次数明显增多，即便只是匆匆坐上一刻钟，喝杯茶，看看她是否安好，也会特意绕路前来。

他带来的东西也愈发精心，不再仅仅是美食古籍，有时会是一盆姿态奇崛的盆景，有时是一套品质极佳的文房用具，甚至有一次，他带来了一笼羽毛艳丽、鸣声清越的珍稀画眉鸟，说是给她解闷。

“这小家伙叫声还算悦耳，姑娘若嫌吵闹，随时可放它归林。”他小心翼翼地将鸟笼挂在院中廊下，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若离的目光掠过那在笼中跳跃的鸟儿，并未说什么。

她走到笼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鸟笼的竹栅。

那画眉竟也不怕生，歪着头看了看她，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她微微颔首：“留着吧。”

谢知奕眼中顿时漾开笑意，如同春风吹皱一池静水。

能让她留下他送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只鸟，也足以让他心生欢喜。

他站在她身侧，看着她专注观察画眉的侧影，晨光勾勒着她完美的脸部线条，那清冷的气质仿佛也因这鲜活的小生命而柔和了半分。

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停驻在此刻，没有朝堂纷争，没有身份隔阂，只有他，她，和这一院初春的静谧。

然而，他终究是储君。

短暂的宁静很快被匆匆赶来的内侍打断，低声禀报着朝中有紧急政务需他处理。

谢知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歉然，对若离道：“姑娘，我需回宫一趟。”

“殿下自便。”若离的目光仍未离开那只画眉，语气平淡。

谢知奕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幅画面刻入心底，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他的背影在初春的微光中显得挺拔而匆忙，带着属于人间帝王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若离能感觉到他离去时那份不舍与身不由己。她收回目光，看向笼中欢鸣的画眉。

这凡间太子的心意，如同这春日里悄然滋生的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细腻而执着。

她并不反感，只是平静地观察着这份情感的形态与变化。

与此同时，玄寂并未离开江南。他在城外一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中暂时落脚。

那庙宇破败不堪，残垣断壁间生满了杂草，唯有正殿那尊斑驳的山神像，还依稀可见昔日的轮廓。

他每日里除了必要的打坐，便是清扫庭院，修补破损的门窗，或是去附近的山林中采集野菜果腹，日子过得清苦而规律，如同一个真正的苦行僧。

他的气息愈发内敛，那身墨褐色僧衣仿佛与这破庙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不再刻意去寻找若离的踪迹，甚至不曾再踏入那座城池。

但他知道她在那里。

这份知晓，如同在他那冰封的心湖深处，埋下了一颗永不熄灭的火种，提供着一种冰冷而恒久的支撑。

偶尔，他会站在庙外的高处，遥望着城池的方向。

春日淡薄的阳光照在他清癯冷峻的侧脸上，那双琉璃眸深邃如古井，映不出丝毫天光云影，只有一片沉寂的、固化的执念。

他不再去思考这份执念的对错，也不再试图化解。

他只是背负着它，如同背负着自己的影子，在这条孤独的“寂情道”上，踽踽独行。

这一日，细雨霏霏，润物无声。

若离撑着伞，去了城南一家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酱园。

她并非要买酱菜，只是听闻这家酱园的发酵工艺独特，想去闻一闻那经过时光沉淀的、复杂而醇厚的酱香。

酱园深藏在一条湿滑的青石板巷弄里，空气中弥漫着豆豉、面酱、酱油混合的咸鲜气息，浓郁而沉实。

若离站在酱园门口，看着那一个个巨大的、蒙着纱布的酱缸整齐排列在屋檐下，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同于谢知奕的温柔专注，也不同于寻常路人的惊艳好奇，这道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意味，如同手术刀般，似乎想要剖析她的一切。

她并未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玄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

他没有打伞，细雨打湿了他的僧衣和头发，水珠顺着他冷硬的线条滑落。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隔着雨幕和浓郁的酱香，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不再有上元节那夜的凝固专注，而是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看似沉浸在凡俗气息中的女子，是否还是他记忆中那个超然物外、智慧如海的存在。

或者说，他想看看，这人间烟火，是否真的能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若离缓缓转过身，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雨丝如帘，隔在两人之间。

她的容颜在雨水中显得愈发清透绝俗，那双眼眸深黑如墨，里面没有惊讶，没有不悦，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淡然。

四目相对，空气中只有雨声和酱园里传来的、细微的发酵声响。

良久，玄寂微微阖首，动作依旧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探究似乎得到了一丝模糊的答案，又似乎增添了新的困惑。

然后，他转身，默然消失在雨巷深处，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

若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依旧无波。

玄寂的执念，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也更加……复杂了。

他不再仅仅是远远守望，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冷静、更深入的方式，观察着她与这尘世的互动。

这于她而言，并无所谓。

她转身，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些散发着岁月气息的酱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咸鲜醇厚的空气。

这也是一种人间滋味，值得细细品味。

春日的雨，细细密密，下个不停。

溪水开始潺湲，草木悄然萌发。

一些微妙的变化，也如同这地底涌动的春潮，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发生着。

谢知奕的深情，玄寂的执念，如同两条看不见的河流，在这江南的春日里，各自奔流，却又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的核心，依旧是一方清冷的小院，一个绝尘的身影，和一颗映照着万物、却从不沉溺的琉璃心。

若离开始对酿酒产生了兴趣，向谢知奕询问了一些关于酒曲和时令的知识。

谢知奕自然是倾囊相授，甚至还送来了几本珍贵的酿酒古籍和不同产地的酒曲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