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的星辰民间小故事 第294章 磨坊的旧水轮记恩怨

清水涧的老磨坊里，安着个木头水轮。叶片是老松木做的，被水泡得发黑，轴心上裹着层厚铁皮，是磨坊主石老爹从祖辈手里接过来的，据说清朝时就转着磨面了。这水轮怪得很——你要是心善，它转得又稳又快，磨出的面粉细得像雪花；你要是做了亏心事，它转着转着就卡壳，还专往你脚边溅泥水。

守着水轮的是石老爹的孙子石头，十九岁，胳膊上青筋暴起，手掌的茧子能刮下木渣，每天天不亮就去疏通水道，说水轮哗啦啦转是在跟河水打招呼。他有个小妹妹叫水花，七岁，总爱蹲在水轮旁数叶片，说转动的水轮里藏着会跑的银珠子。

涧西头有个地主叫李算盘，总惦记着这水轮。他听说老水轮磨出的面能多卖钱，好几次想把磨坊占为己有，都被水花抱着腿不让，嘴里喊：不许抢我家水轮爷爷！

清明刚过，山里的麦子刚灌浆，李算盘就逼着佃户提前交租，还说用新麦抵租得按三成折算。有个老汉交不出租，被李算盘的家丁把仅有的口粮都扛走了。水花蹲在磨坊的石碾后看见，气得眼泪直打转。

趁李算盘来磨坊看磨面，水花故意把水轮的闸门开大了点。他刚想说还是石家的磨坊出活，突然叫了一声——水轮不知咋的晃了晃，溅起的泥水正好泼在他的绸缎马褂上，黑糊糊的像块补丁。李算盘的脸腾地红了，跺着脚骂，水花扒着水轮的木架偷笑，水轮哗啦啦转得更欢，像是在跟她击掌。

没过几天，李算盘的粮仓就遭了鼠灾，囤的陈麦被咬得乱七八糟。佃户们都说：这是水轮爷爷在记仇呢。有人问石头：李算盘总刁难，你咋还帮他磨面？石头擦着水轮的叶片说：这老伙计说了，水过留痕，人过留名，咱磨的是面，不是仇。

入夏时，下了场暴雨，冲垮了李算盘家的引水渠，他家的新麦运不到磨坊，眼看要发霉。李算盘急得直转圈，说再磨不了面就得亏本。石头看着急，把水轮的叶片加固了，又让人修了条临时水道，说让老伙计多转几圈。

怪得很，经水轮磨过的新麦，不仅没发霉，还带着股清甜味。李算盘看得直咋舌，也想学样修水道，却发现自家的引水渠总被泥沙堵，请来的工匠都说是地势不对。水花笑得直拍小手：李老爷，你家的水不待见你！

李算盘红着脸来求石头，想让磨坊先帮他磨麦。石头让水花把闸门再开宽点，说：先磨你的，别让麦子坏了。他磨完麦送钱来时，多给了两吊，红着脸说：石头，以前是我糊涂。

秋天打谷时，石老爹突然得了腿疾，走一步都疼得咧嘴。郎中说是常年在潮湿的磨坊里落下的病，得用老烧酒泡草药擦。水花急得直掉泪，李算盘背着半袋新谷来看望，挠着头说：我去城里见过好药，就是贵得吓人......

当天夜里，水花抱着块小石头，趴在水轮边说：水轮爷爷，救救爷爷吧，我以后天天给你清泥沙，不让你卡壳。眼泪掉在水轮的轴心处，顺着铁皮缝渗了进去。第二天一早，她发现轴心的铁皮下卡着个陶瓶，打开一看，是半瓶老烧酒，还带着股松木的香味。

李算盘一看就咋舌：这是陈年的烧刀子！泡药最管用！他自告奋勇陪着石头去城里，把磨好的面粉卖了，买回了最好的药膏。石老爹擦了药酒，腿竟慢慢好了，又能坐在磨坊门口听水轮转了。

这事过后，老水轮成了清水涧的宝贝。谁家娶媳妇，来磨坊借水轮磨袋喜面，说能日子顺溜；谁家盖新房，用浸泡过水轮的泥土奠基，说能防潮。李算盘也改了性子，把租子降了两成，还总来帮石头修水轮，说：这水轮比账本清楚，待人刻薄，路只会越走越窄。

如今那旧水轮还在磨坊里转着，叶片被水泡得越发乌黑，铁皮轴心上的锈迹成了奇怪的花纹。路过的外乡人要是问起这水轮的来历，石头就会笑着说：哪有啥来历？它呀，就像这涧里的水，看着软，却认人心，你对它真，它就给你长流水；你要是耍横，它可不就给你溅点泥瞧瞧？

李算盘后来把地租全免了，自己开了家杂货铺，柜台上总摆着个小水轮模型，谁来买东西都要讲段水轮的故事，末了加句：做人啊，得像这水轮，能容事，更能转圜，这样路才能走得宽。

风一吹，磨坊的木窗响，水轮哗啦啦转着，搅得清水涧的水泛起白花花的浪，听得人心里透亮——那是老物件在说，日子就像流水，得过，也得容，才能磨出细粉似的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