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蚀镜录 第13章 镜骸峡谷

虚渊风暴的余威，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在碎镜平原的边缘地带渐渐平息。暗银色的天穹涡流恢复了缓慢的旋转，但那毁灭性的黑暗龙卷已然远去，只在身后留下一条宽阔的、由彻底湮灭的虚无和更加细碎、棱角锋利的镜渣铺就的毁灭路径。

“守镜斋”入口的椭圆镜面，外界的景象终于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混沌风暴。苏月华残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维持这方小天地抵御风暴冲击，消耗了她最后的力量：“走…快走…我能感觉到…‘它们’…正在靠近…沿着镜锚的波动…”

林溪不敢耽搁，对着空无一物的阁楼郑重行了一礼：“苏前辈，保重。”

没有回应，只有阁楼木材发出的一声轻微哀鸣。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铜镜，一步踏出，重新回到了那片死寂而危险的碎镜平原。

脚踩在更加疏松、尖锐的镜渣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举目四望，平原的景象因风暴的洗礼而有所改变，一些较大的镜面山体崩塌了，露出了后面更加幽深的地貌。铜镜中，那个代表羲和灵光的白色光点，依旧在原本的方向闪烁着，似乎并未受到风暴影响，但感觉距离并未缩短多少。而在白色光点周围，多出了几个不断游弋的、散发着浑浊恶意与冰冷秩序的暗红色与灰黑色光点。

暗红色，带着蚀灵特有的疯狂悸动；灰黑色，则透着一丝令她血脉都感到滞涩的、属于林家契约力量的冰冷气息。

苏月华说的没错，“它们”来了。蚀灵，还有林家的“清道夫”。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相对开阔、无处躲藏的平原！

林溪对照着铜镜，结合眼前的地形，迅速判断出方向。白色光点位于一片隆起的、如同巨型生物脊骨般的扭曲镜面山脉之后。想要抵达那里，必须穿越山脉之间一道看起来极其狭窄、幽深的裂缝峡谷。

她没有选择。平原之上，她就是一个活靶子。

将清辉之力尽可能收敛于体内，只维持着最基本的感知与防护，林溪如同一道轻烟，朝着那道峡谷裂缝疾驰而去。她的脚步轻盈，尽量避开那些颜色深暗、气息不祥的镜面碎片，实在无法避开，便用铜镜照射，暂时压制其活性，快速通过。

越是靠近那片镜面山脉，越是能感受到其庞大与压迫。那些“山体”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巨大的、扭曲的、相互嵌合挤压的镜面构成，映照出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扭曲景象，仿佛将无数个错乱时空强行糅合在了一起。空气中弥漫的金属与臭氧味道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腐殖质和锈铁混合的怪异气味。

终于，她抵达了那道裂缝的入口。与其说是峡谷，不如说是一道巨大镜面上被强行撕裂开的丑陋伤疤。裂缝内部幽暗无光，两侧是高达百丈、光滑如刀削的镜壁，镜壁之上，隐约可见无数扭曲、拉长的模糊影子在晃动，仿佛被封禁在镜中的亡魂。

这里，被称为“镜骸峡谷”。铜镜反馈的信息中，带着这样一个充满不祥的名字。

林溪在入口处停下，仔细感应。峡谷内气息混杂，有镜界固有的冰冷死寂，有浓郁的、沉淀的怨念，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与清辉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的“定”之力。正是这丝“定”之力，似乎在维系着这道裂缝的存在，没有让它被周围狂暴的镜界能量彻底抚平。

羲和的灵光，会在这里面吗？还是说，这只是通往灵光所在之地的必经之路？

她没有时间深思，身后远处，已经传来了蚀灵那令人心智混乱的嘶嚎，以及一种规律的、如同镜片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那是林家清道夫追踪时特有的动静。

咬咬牙，林溪闪身掠入了镜骸峡谷。

一入峡谷，光线骤然暗淡，只有头顶一线天穹投下的微弱暗银光芒。两侧镜壁高耸，将她的身影拉长、扭曲、复制成无数个，填充在狭窄的通道中，仿佛有千军万马与她同行，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镜壁之后窥视。那些模糊的影子蠕动得更加剧烈，无声的哀嚎与诅咒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

她紧守心神，清辉之力在识海中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抵御着这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手中的铜镜，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镜面上的光点变得有些模糊，时明时暗。

她小心翼翼地向峡谷深处行进，脚下的地面不再是镜渣，而是某种坚硬、光滑、类似黑曜石的物质，走在上面，脚步声会传出很远的回音。

行进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岔路。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出现在眼前。铜镜的指引在这里变得更加混乱，白色光点的位置在三道裂缝后方不断闪烁跳跃，无法确定。

该死！林溪蹙眉。就在她犹豫该选择哪一条路时，左侧的岔路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金铁交击的脆响！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有人！而且正在战斗！

是林家的清道夫在清理什么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林溪心中一动，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凉光滑的镜壁，悄无声息地向左侧岔路摸去。清辉之力被她极力压缩，只覆盖体表薄薄一层，尽可能消除自身的存在感。

拐过几个弯，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一个相对宽阔的、如同镜面大厅的地方。大厅中央，一场战斗正在进行。

交战的一方，是一名身着灰色劲装、脸上覆盖着半边木质面具、面具上刻着林家符文的男子。他手中挥舞着一对奇特的短刃，短刃挥动间，带起道道冰蓝色的弧光，切割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他的动作迅捷而狠辣，带着林家功法特有的那种冰冷秩序感，显然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清道夫”。

而他的对手，并非蚀灵，也不是镜魔，而是一具……“东西”。

那像是一具由无数破碎镜片、锈蚀金属、以及某种干枯的、类似植物藤蔓的物质强行拼凑起来的人形傀儡。它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挥舞着镜片构成的利爪，与清道夫的短刃碰撞，溅起一蓬蓬冰蓝与暗银交织的火星。更令人注意的是，这傀儡的胸口，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碎片！那白光的气息，与清辉之力同源，却更加凝练，更加古老！

羲和的灵光？！不，不对，感觉不完全一样，更像是一件……被灵光力量长期浸染而形成的器物？或者，是某种承载了灵光力量的容器？

那傀儡似乎是在守护着那块晶体碎片！而林家清道夫的目标，显然也是它！

就在林溪观察的这片刻，战局发生了变化。那清道夫似乎不愿久战，身形猛地一旋，避开傀儡的重击，左手短刃格挡，右手短刃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如同毒蛇般刺向了傀儡胸口晶体与躯干的连接处！

“咔嚓！”

一声脆响，几根缠绕的枯藤被斩断，那块晶体碎片猛地脱离了傀儡的身体，向上抛飞！

机会！

几乎是本能，林溪动了。她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阴影中暴起！目标，直指那块在空中翻滚的、散发着诱人白光的晶体碎片！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清辉之力在脚下爆发，让她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也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那清道夫显然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察觉到林溪的瞬间，发出一声惊怒的厉喝：“叛血者！敢尔！”左手一挥，一道冰蓝色的符箓如同飞镖般射向林溪！

林溪不闪不避，眼中只有那块晶体。她将铜镜往身前一挡！

“噗！”

符箓撞在铜镜上，爆开一团冰雾，却被铜镜轻易吸收，镜框上的血色莲纹亮了一下，反而将那符箓的能量转化了一丝，汇入林溪体内。

趁此机会，林溪的手，已经精准地抓住了那块即将落地的晶体碎片！

入手温润，一股精纯、浩大、充满安定意味的能量瞬间顺着掌心涌入她的体内！她腕间的蚀印猛地一阵刺痛，似乎对这力量极为排斥，但体内的清辉印记却发出了欢快的嗡鸣，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同源的力量，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

“放下‘定魂晶’！束手就擒！”清道夫舍弃了那失去核心、动作瞬间僵直倒地的傀儡，短刃直指林溪，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刀。

林溪握紧晶体，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湛然的清光。

“想要？”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