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蚀镜录 第11章 碎镜平原

穿过白光通道的感觉，与之前被动吸入镜界或通过铜镜开启门户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被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进行精准投送的感觉，仿佛乘坐着一道纯粹的光流。没有令人作呕的眩晕，没有空间撕扯的痛楚，只有眼前一片纯粹的白，以及耳边流淌过的、仿佛来自远古的低语呢喃。

当光芒散去，脚踏实地感传来时，林溪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超乎想象的世界。

天空，并非蓝色，也没有日月星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流转的暗银色涡流，如同打翻的汞浆，散发出冰冷而神秘的光辉，将大地映照得一片诡谲明亮。脚下，并非泥土，而是无边无际的、破碎的“地面”——由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面碎片铺就。这些碎片折射着天穹那暗银色的流光，又映照出无数个破碎的、扭曲的、不同角度的林溪，仿佛有千万个她同时存在于这片荒原之上，令人眼花缭乱，心神恍惚。

空气是凝滞的，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吸入肺中有一股冰凉的刺痛感。这里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听不到，只有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细微的镜子碎裂声，清脆得令人心头发寒。

这里就是镜界？虚渊？

与血怨池那片怨念凝聚的恐怖领域不同，这里显得更加…空寂，更加本质，也更加危险。林天衍残识所说的“相对安全的区域”，恐怕也只是相对于镜界深处那些未知的绝地而言。

林溪第一时间检查自身。腕间的蚀印，在进入这片空间的瞬间，灼痛感竟奇异般地大幅减弱了，那三个暗金人形也黯淡下去，恢复了朱砂色，仿佛陷入了某种沉睡。是因为这里本就是镜灵力量充斥之地，蚀印回到了“老家”，所以不再需要激烈反应？还是此地规则不同，压制了蚀印的活性？

无论如何，这暂时是个好消息。她皮肤下的清辉印记则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弱清凉，帮助她抵御着此地无所不在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冰冷气息。手中的铜镜也恢复了平静，镜框上的血色莲纹不再闪烁，只是偶尔会流过一丝极淡的光泽。

她抬头望向那无尽破碎的平原，以及远方隐约可见的、扭曲起伏的奇异山峦轮廓。林天衍让她在这里寻找羲和的残魂，可这茫茫镜界，该如何寻找？铜镜是罗盘，又该如何使用？

她尝试将一丝清辉之力注入铜镜。镜面微微一亮，显现出的不再是现实的倒影，也不是特定的景象，而是一片混沌的、如同笼罩着浓雾的灰色。在灰色的背景上，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在闪烁，分布毫无规律，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静止，有的则在缓慢移动。

这些光点…是什么？是镜界本身的能量节点？还是…生灵？抑或是，记忆的残片？

她集中精神，试图去感应那些光点。大部分光点都传来冰冷、空洞或混乱的意念，令人不适。但当她将注意力转向某个方向时，铜镜中，一个距离她似乎并不太远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点，轻轻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感到温暖与熟悉的波动。

羲和残魂？！

林溪精神一振，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迈步。然而，脚步刚踏上那些看似稳固的镜面碎片，异变就发生了！

她脚下那块巨大的、映照着她身影的镜片，突然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镜面中她的倒影，竟然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那手臂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拖拽之力，想要将她拉入镜中！

林溪大惊，清辉之力瞬间爆发，混合着这段时间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本能，另一只脚狠狠跺在镜面之上！同时，手中铜镜对准那抓住自己的镜中手臂一照！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那镜中手臂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瞬间汽化消失。脚下的镜面也恢复了坚硬和平静。

林溪喘息着后退几步，心有余悸。这些碎片……并非死物！它们蕴含着镜界本身的规则，或者说，是镜灵无意识散逸的力量所形成的陷阱！

她变得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先用铜镜映照前方，感知碎片中蕴含的意念波动。她发现，颜色越深、折射光影越扭曲的碎片，往往越危险，可能蕴含攻击性；而颜色较浅、相对平整的碎片，则较为安全。有些碎片甚至会在被铜镜照射时，显现出一些模糊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可能是某个迷失在此地的灵魂残留的印记。

她小心翼翼地前行，躲避着那些危险的“活镜”，同时留意着铜镜中那个代表希望的白色光点。距离似乎在缓慢拉近。

行进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她感到一丝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片破碎、空洞、充满潜在杀机的平原，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她的心力。

就在她准备找个相对安全的区域稍作休整时，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由无数细小镜渣铺就的区域，引起了她的注意。在那片区域的中央，插着一面半人高的、相对完整的椭圆形镜子。镜框是某种暗金色的金属，雕刻着与林家符文体系截然不同的、充满自然韵味的藤蔓与飞鸟图案。

这面镜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

林溪警惕地靠近，用铜镜反复映照，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走到那面椭圆镜前。

镜面光滑如水，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只是那影像的眼神，似乎比她本人更加疲惫，更加沧桑。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冰凉的镜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的前一刻，镜中的“她”，突然开口了，声音空灵而遥远，带着回响，直接传入她的脑海：

“后来者…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也有‘它’的烙印…”

林溪的手僵在半空，瞳孔微缩。“你是谁？”

镜中的影像缓缓抬起手，指向林溪腕间的蚀印，又指向她心口清辉印记所在的位置。“我…是无数迷失于此的‘观镜者’之一…是这片‘碎镜平原’上，少有的…还保留着些许清醒意识的…回响。”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你在寻找…‘初光’的碎片，对吗？”

“初光？”林溪立刻意识到它指的是羲和，“是的！我在寻找羲和的残魂！”

“羲和…那是很久远的名字了…”镜中回响的声音带着缅怀，“她的光芒…曾照耀万千镜面，抚平虚渊的褶皱…可惜…”

它的话音未落，整个碎镜平原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天空那暗银色的涡流旋转加速，发出低沉的轰鸣！地面上，无数镜面碎片疯狂跳跃、碰撞、碎裂！远处，一道连接天地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龙卷风，正在缓缓形成，并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移动！所过之处，一切镜面都被吞噬、湮灭！

“不好！是‘虚渊风暴’！”镜中回响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快走！进入镜中！这是唯一躲避的方法！”

那面椭圆镜的镜面瞬间变得如同水波般柔软。

林溪回头看了一眼那毁天灭地般席卷而来的黑暗风暴，没有任何犹豫，纵身撞向了那波光粼粼的镜面！

如同穿过一层冰冷的水膜，她跌入了一个狭小的、布满灰尘的木质空间。而外界那恐怖的轰鸣与震动，在镜面闭合的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令人心悸的余响。

她暂时安全了。但这里，又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