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凡心之三界阴谋 第173章 魂渡冥海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那股熟悉的、浸透骨髓的阴冷死寂便已将天赐彻底包裹。

他重新站在了冥海边缘。

与离开时相比，眼前的冥海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那粘稠如墨的海水无声翻涌，隐约可见更多扭曲的残魂在其中沉浮。空气中弥漫的轮回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催促感。手背上，那个灰白漩涡的印记正散发着持续的灼热，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与这片死亡之海牢牢绑定。

天赐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通过灵犀之种与通天藤的微弱联系，他能隐约感知到母亲在藤蔓的滋养下正稳步恢复。这让他心中稍安，但也更加坚定了完成誓言的决心。

只有了结此间因果，他才能真正安心地守在母亲身边。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不再犹豫，周身心灯光芒亮起，那缕原初灰光流转其间，再次投入那无尽的黑色海水之中。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引渡十万残魂。

甫一进入冥海，与上次截然不同的体验便扑面而来。

或许是因为冥主印记的存在，或许是因为他周身萦绕的、经过冥海之眼洗礼过的灰光气息，那些漫无目的漂浮的残魂，不再是盲目地攻击，而是……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识别”。

它们依旧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来，但不再是疯狂地冲击心灯光芒，而是如同沉默的鱼群，环绕着他，缓缓游弋。那一张张模糊的、半透明的面孔上，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他，传递来混乱而庞杂的意念碎片。

有沙场将士不甘的怒吼，有深闺女子无尽的哀怨，有垂暮老人未了的牵挂，有稚龄孩童懵懂的恐惧……无数未尽的愿望、未释的执念，如同无声的潮水，试图涌入他的心神。

天赐稳住心神，将灵犀之种的力量微微激发——那株与通天藤融合后、在他心灯深处扎根成长的幼苗虚影轻轻摇曳。顿时，那些混乱的意念被梳理、被安抚，虽然依旧庞杂，却不再具有冲击性。

他需要从中筛选出“仍存一丝善念或强烈牵挂”的残魂。这并非易事，如同在滔天洪流中，精准地捞起特定的水滴。

他闭上双眼，将感知放大到极致，心神与灵犀之种完全同步。意识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轻柔地触碰着周围每一个残魂的核心。

大部分残魂的核心，已被怨憎、痛苦、绝望等负面情绪彻底侵蚀，只剩下毁灭与吞噬的本能，这些不符合冥主的要求，天赐只能小心地避开，或者以灰光将其 gently 推离。

他的神识在无尽的痛苦之海中艰难穿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个与众不同的“光点”被他捕捉到。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散发着温暖与守护意味的意念碎片。它属于一个年轻的母亲，她的执念并非仇恨，而是对孩子最深切的担忧——她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最后的念头，是担心家中幼子是否安然无恙。

“找到第一个……”天赐心中默念，带着一丝欣慰。他引导心灯的光芒，如同最温柔的手，轻轻包裹住那缕承载着母爱的残魂。

然而，就在他试图将这缕残魂与周围那些充满恶意的意念分离时，异变陡生！

似乎是感知到这缕残魂即将“解脱”，周围那些被怨憎充斥的残魂突然暴动起来！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发出无声却尖锐的嘶鸣，疯狂地涌向那缕温暖的残魂，试图将其撕碎、同化！那种情绪，仿佛是自身永堕黑暗者，对即将脱离黑暗者的极端嫉恨！

“滚开！”天赐心中怒意升腾，周身心灯光芒大盛，金红色的火焰夹杂着灰光，形成一道环形的冲击波，将那些疯狂的怨魂暂时逼退。

但这样粗暴的驱散，显然消耗巨大，而且治标不治本。更多的怨魂从冥海深处被吸引而来，虎视眈眈。

天赐意识到，单纯的保护和分离效率太低，且极易引发更大的骚动。他必须改变方法。

他回想起冥主的话语——“以汝之心灯与灰光，引渡……助其洗涤执念”。

洗涤执念……不仅仅是分离，更需要……化解？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缕母亲的残魂。在灵犀之种的感知中，那担忧的执念如同坚韧的丝线，虽然温暖，却也将其牢牢束缚在此地，无法往生。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分出一缕细微的心神，携带着心灯的温暖与安宁，小心翼翼地融入那缕母亲的残魂之中。

没有抗拒，那残魂本能地接纳了这同源的温暖意念。

刹那间，天赐的“眼前”浮现出模糊的景象——一个破旧但整洁的小院，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孩，正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外，小声啜泣着喊“娘亲”……

这是残魂记忆中最深刻的牵挂场景。

天赐以心神为引，引导着残魂的“视线”，越过冥海的黑暗，如同镜花水月般，映照出了人间的景象——还是那个小院，男孩已经长大了一些，正在一位慈祥的老妇人（或许是孩子的祖母或收养者）照料下，开心地吃着糖人，虽然眼中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思念，但更多的是孩童应有的无忧无虑……

这景象并非真实，而是天赐以灵犀之种的力量，结合残魂本身的记忆与对人间的感知，构建出的一个“可能发生的、充满希望的未来”。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生灵心念的深刻理解，若非灵犀之种与通天藤融合后能力大增，他绝难做到。

那缕母亲的残魂“看”到这幅景象，剧烈地波动起来。那强烈的担忧执念，如同冰雪遇到阳光，开始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一种欣慰、一种……了无牵挂的宁静。

当最后一丝执念化去，那缕残魂不再散发出任何强烈的意念波动，变得纯净而通透，如同被洗去尘埃的明珠。它不再需要天赐的引导，便自发地、轻盈地向着冥海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飘去——那里是轮回的引力所在。

在它消失的刹那，天赐手背上的冥海印记微微发热，一个极其细微的、代表着“一”的古老符文在印记边缘一闪而逝。

成功了！第一个！

天赐心中振奋，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感。仅仅是引渡一个残魂，就耗费了他如此多的心神，尤其是构建那“希望景象”，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

十万之数……这绝对是一场对意志和心力的终极考验。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周围的残魂依旧环绕，更多的“合格目标”需要他去发现、去引渡。

他再次沉下心神，投入到这漫长而枯燥，却又充满意义的工作中。

第二个，是一个牵挂家中老妻的老翁。天赐为他构建了老妻儿孙绕膝、安享晚年的景象。

第三个，是一个遗憾未能写完诗集的文人。天赐让他“看”到自己的诗作在后世被人传诵。

第四个，是一个思念故乡的少年……

一个接一个，天赐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以心灯为火，以灰光为砧，以灵犀为锤，小心翼翼地敲打、洗涤着那些被执念锈蚀的灵魂，助它们重现纯净，重归轮回。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有时会遇到执念极其深重者，比如一个怨气冲天、誓言要复仇的将军，天赐耗费了数倍的心力，才勉强化解其心中戾气，让他“看”到仇人已受天道制裁，而他的家族血脉得以延续。

有时则会引动周围更大范围的怨魂暴动，他不得不分出力量抵挡，甚至偶尔需要动用燎原剑意，以凌厉的剑罡暂时清空周围区域，才能继续引渡。

最危险的一次，他引动了一个看似弱小、实则隐藏极深的“怨魂聚合体”，差点被其反噬，拖入无尽的怨恨幻境，幸亏原初灰光自发护主，才险险挣脱。

时间在这片没有日月星辰的冥海中失去了意义。天赐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甚至忘记了自己。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引渡残魂、洗涤执念的过程之中。

手背上的印记，那代表数量的符文在不断累加，从个位到十位，再到百位、千位……

每引渡一个残魂，他不仅能感受到印记的反馈，更能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回馈”——一丝丝极其纯净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感激与祝福之力，融入他的心灯与灵犀之种。这力量虽然微弱，却在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神魂，让他对心念情绪的感知越发敏锐，对生死轮回的理解越发深刻。

他甚至开始能够模糊地感知到这些残魂生前的片段，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爱恨情仇。这不再是负担，而成为一种沉淀，一种对“众生”二字的真切体会。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成功引渡完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残魂时，他停了下来。

并非力竭，而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似乎触碰到了某个瓶颈。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引渡，尤其是不断承受、化解那些负面情绪，即便有心灯和灰光守护，也让他心神积累了一层无形的“尘埃”。

他需要暂时停下来，“擦拭”心神。

他悬浮在冥海之中，闭上双眼，不再主动搜寻残魂，而是开始回顾这近万次引渡的经历。那些被他洗涤的执念，那些释然往生的灵魂，如同走马灯般在他心间流淌。

他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也看到了命运的无奈，更看到了执念的可怕与解脱的自在。

渐渐地，他周身心灯的光芒变得更加内敛、纯净，那流转的灰光也愈发深邃、协调。灵犀之种的幼苗虚影，似乎又长大了一分，叶片上浮现出更加玄奥的道纹。

就在他心境即将完成这次沉淀与提升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直接敲击在灵魂本源上的钟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钟声与冥海死寂的氛围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古老、威严、甚至是一丝……悲悯的意味。

钟声过处，整个冥海仿佛都凝滞了一瞬。所有残魂，无论是否被引渡，都停止了动作，面向钟声传来的方向。

天赐猛地睁开双眼，循着钟声和残魂“目光”所向望去。

只见在冥海极深极暗之处， beyond 那冥海之眼漩涡的方向，一点朦胧的、青灰色的光芒缓缓亮起。

随着光芒靠近，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轮廓——那似乎是一座……桥？

一座横亘在无尽冥海之上的、古老而残破的石桥虚影！

桥身布满斑驳的痕迹，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桥头立着一块残碑，碑文模糊不清，却散发着轮回的气息。

“这是……奈何桥？”天赐心中剧震。这可是只存在于三界最古老传说中，连接生死、划分阴阳的圣物！据说早已在远古大劫中崩毁，为何会在此地显现虚影？

难道是因为自己引渡了近万残魂，触及了某种深层法则，引动了这座传说之桥的感应？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那青灰色的石桥虚影微微荡漾，一道模糊的、身着麻衣、佝偻着身影的老妪虚影，出现在桥头。她手中似乎端着一个碗，目光……仿佛穿越了无尽的冥海，落在了天赐身上。

那目光，并非冥主那般漠然的法则化身，而是带着一种看尽沧海桑田、悲欢离合的深邃与……审视。

天赐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这道目光下仿佛变得透明，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经历，所有的念头，都无所遁形。

老妪的虚影并未有任何动作，也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么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青灰色的光芒开始收敛，石桥的虚影也随之缓缓淡化，最终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冥海最深沉的黑暗中。

那声奇异的钟声也戛然而止。

冥海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残魂们也重新变得漫无目的。

但天赐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奈何桥虚影的出现，以及那个疑似“孟婆”的注视，意味着什么？是认可？是警示？还是……他这十万引渡的誓言，触及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轮回秩序？

他手背上的印记，那代表“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符文微微闪烁着，距离十万之数，还有漫长的路途。

然而，此刻的天赐，心中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多了几分莫名的感悟。他隐隐感觉到，这十万引渡，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偿还因果、拯救母亲，更可能是一场对他自身、对轮回大道的……修行。

他望向前方那依旧无边无际、沉浮着无数残魂的冥海，目光变得更加坚定、深邃。

休息结束。

他再次引动心灯与灵犀之种，光芒亮起，继续向着下一个等待引渡的灵魂靠近。

征程，仍在继续。而轮回的秘密，似乎正随着他一步步的前行，缓缓揭开其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