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下田舍 第12章 仓廪实而天下安

深秋的阳光透过国子监的窗棂，照在那方新立的石碑上。《杂交育种法》的字迹刚劲有力，与旁边《论语》碑刻的温润形成奇妙的呼应。苏砚秋站在碑前，看着几个穿襕衫的监生围着石碑争论，其中一个少年指着“异花传粉”四字问道：“苏大人，草木无识，怎知要跨株传粉？这莫非有违天道？”

苏砚秋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两株稻禾——一株是普通稻，一株是“嘉稻”。“你看这普通稻，自花传粉，年复一年，产量难增；而‘嘉稻’取异种之精，方能亩产千斤。”他将两株稻穗并在一起，“天道非守旧，乃求新。就如孔孟之道，亦需应时而变，方能泽被万民。”

少年听得入迷，旁边的徐阶抚须而笑：“苏兄这番话，足可入《农桑大典》。”

自“嘉禾”“嘉稻”推广后，苏砚秋便着手编撰《农桑大典》，将各地的耕作技艺、育种新法、防灾经验尽数收录，已历时两年。此刻他望着石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质疑“嘉禾”亩产的御史——那人如今正在山东督导农桑，上月还奏请将“嘉麦”试种面积扩大十倍，字里行间满是恳切。

“仓廪实，方能知礼节。”苏砚秋感慨道，“去年河南大旱，因‘嘉禾’耐旱，竟未减产，灾民无一流离，这便是农桑之功。”

正说着，内侍匆匆赶来：“苏大人，陛下召您即刻入宫，说是江南漕运押来了新谷，要您去核验。”

苏砚秋随内侍入宫，一路见禁军换了新甲，宫道旁的杂役脸上也多了笑意——这都是仓廪丰实的底气。到了御膳房旁的粮仓，万历皇帝正站在一堆新谷前，手里捏着粒“嘉稻”，见他来便笑道：“你看这谷粒，比去年又饱满了些。”

粮仓总管忙奏道：“回陛下，今年江南雨水调匀，‘嘉稻’亩产再创新高，平均达两千三百斤！这是苏州府送来的新米，奴才已蒸熟，请陛下和大人品尝。”

小太监端上白瓷碗，米饭晶莹剔透，冒着淡淡的清香。皇帝舀了一勺，入口便赞：“软糯香甜，比贡米还好！”他看向苏砚秋，“今年全国粮税入库比往年多三成，户部尚书说，连边镇军饷都能余出两成，这都是你的功劳。”

“此乃陛下重农之功，臣不敢居功。”苏砚秋躬身道，“臣倒有一事奏请——如今粮产丰足，可否减免受灾州县赋税，再拨些谷种助其恢复？”

皇帝当即应允：“准了。你拟个章程，朕这就批。”他看着仓里堆积如山的新谷，忽然道，“下月冬至，朕要在天坛祭天，用这‘嘉稻’做祭品，让上苍看看我大明的丰年。”

祭天那日，苏砚秋作为农官陪祭。当“嘉稻”做成的祭品摆在祭台，乐声响起时，他忽然瞥见台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家屯的王里正，作为“农桑示范屯”的代表，被召来观礼。老人穿着新做的蓝布袍，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是苏家屯今年的收成账。

礼毕后，王里正拉着苏砚秋的手，颤巍巍地打开布包：“大人你看，咱屯今年亩产两千五百斤，比去年又多了两成！兰儿丫头教附近村子的媳妇们选种，都说要给她立个‘女农神’的牌位呢。”

苏砚秋想起妹妹，她如今已是农桑学堂的女先生，教过的女子逾千人。他笑着接过账册：“回去告诉兰儿，陛下要在京城设‘女红农桑坊’，让她来当总教习。”

王里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说起张氏：“你娘身子硬朗着呢，天天在学堂后园种‘家菜’，说要给你留着当年货。”

苏砚秋心里一暖，想起离家时娘塞给他的布鞋，此刻还放在案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奔波这些年，所求的不过是让天下的母亲都能安稳度日，让天下的孩童都能吃饱穿暖。

年底时，《农桑大典》编撰完成，皇帝亲自作序，称其“可与《齐民要术》并传千古”。苏砚秋将首卷送回苏家屯，存放在农桑学堂的藏书楼里。楼前种着两株“嘉槐”，是他用嫁接之法培育的，枝叶繁茂，像两把撑开的绿伞。

学堂里，苏砚兰正教几个农家女辨认谷种，见哥哥来便笑道：“大哥你看，这是陕西送来的‘嘉粟’，比咱本地粟米早熟半个月呢。”

苏砚秋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窗外正在练习播种的孩童，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只是种子的延续，更是技艺与希望的传递。他培育的“嘉禾”会抽穗、会收割，但这些握着谷种的手，会让希望一年年生根发芽。

除夕夜，苏砚秋在京城的府邸设宴，徐阶等几位同僚前来赴宴。席间，徐阶举杯道：“今年除夕，京城里家家户户都蒸‘嘉稻’饭，说是吃了能保来年丰足。这便是苏兄的功绩——让百姓在饭香里安稳过年。”

苏砚秋回敬道：“若论功绩，该敬这土地，敬这每一粒种子。”他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忽然想起穿越之初那个寒冷的清晨，自己蹲在苏家屯的田埂上，看着那株瘦弱的稻苗。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会站在京城的雪夜里，看着天下粮仓丰实，看着乡野田埂上的希望长成参天大树。

雪落在梅枝上，发出簌簌轻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带着岁末的安稳。苏砚秋知道，他的农桑之路还远未结束，还有更多的种子等待培育，还有更多的土地等待耕耘。

但只要仓廪实，民心安，这路便值得走下去。

因为他始终记得，最动人的风景，从来不是金殿上的荣耀，而是田埂上老农看着稻穗时，眼里泛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