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那份关于“优化宫廷膳食供应体系”的万言书,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看似平静的司礼监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支持者认为其思路新颖,数据详实,若能推行,必能革除积弊,提高效率;反对者则斥之为“奇技淫巧”,哗众取宠,破坏祖制。
这些风声断断续续传到尚膳监,让林凡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陈公公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既鼓励他“勿虑流言”,又提醒他“谨言慎行”。整个“林家军”都替林凡捏着一把汗,不知道这份心血来潮的“宏大蓝图”,最终会带来福还是祸。
就在这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一纸调令,如同晴空霹雳,炸响在尚膳监: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召见尚膳监小火者林凡!
消息传出,整个尚膳监都震动了!秉笔太监!那可是司礼监真正的实权人物,内相之一!能直接接触到皇帝朱批的顶级大佬!这样的人物,竟然要亲自召见一个尚膳监的小火者?
陈公公接到通知时,手都在发抖,看林凡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深深的忌惮。他亲自帮林凡整理衣冠,反复叮嘱:“小凡子,慎言!慎言啊!王公公问什么答什么,千万别多嘴,千万别再提你那万言书里的‘惊世骇俗’之论!”
林凡自己也是心跳如鼓,感觉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终极面试。他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宫门,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司礼监。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凝重,往来之人皆步履匆匆,面色肃穆,低声细语。
王振的值房并不奢华,反而有些简朴,但那种无形的威压,却让林凡一进门就几乎喘不过气。王振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并未穿着官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青色直身,正低头批阅着奏章。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平静,但偶尔抬眸间,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引路太监低声禀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林凡和王振,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凡不敢抬头,扑通跪下:“小的尚膳监小火者小凡子,叩见王公公。”
王振没有立刻叫他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放下笔,淡淡开口:“起来吧。”
“谢公公。”林凡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垂手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一个恭顺卑微的小太监。
王振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器物:“你叫小凡子?尚膳监那个做寿桃、熬药粥,还写了万言书的小凡子?”
“回公公,是小的。”林凡声音平稳。
“嗯,”王振不置可否,随手拿起旁边一摞纸,正是林凡那份万言书的抄本,“这上面的东西,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回公公,是小的平日当差时,结合所见所闻,瞎琢磨的一些粗浅想法,不成体统,让公公见笑了。”林凡把姿态放得极低。
“瞎琢磨?”王振轻笑一声,手指点着纸上的某一处,“‘量化标准,动态调配’?‘绩效挂钩,激发效能’?这可不是寻常灶台边能‘琢磨’出来的词儿。说说看,你是怎么‘琢磨’出这些的?”
林凡心里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不能提现代管理知识,只能往“实践出真知”上靠,同时再次强调“忠心”。
他斟酌着词句,恭敬回答:“回公公,小的愚钝。只是在尚膳监当差久了,发现有些地方看似忙碌,实则浪费;有些人看似勤恳,实则懈怠。小的便想,若是能像打理一个小家一样,把活儿分清楚,把东西管明白,让勤快人不吃亏,让偷懒人没法混,是不是大家干活都有劲头,差事也能办得更好?这样才能不辜负主子的信任,把每一分银子都用在刀刃上。小的这些想法,归根结底,只是想为宫里省点事,为主子尽点力。”
他避开了那些现代词汇,用最朴素的“管家”道理来解释,并把最终目的归结于“忠君”和“节俭”,这符合上位者的喜好。
王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又问了几个关于具体操作和可能遇到的阻力的问题。林凡一一作答,尽量简洁务实,不唱高调,也不回避困难。
王振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笔,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用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的那份条陈,有些意思,但过于理想。宫里的规矩,不是一张纸就能改的。”
林凡心里一沉,果然还是不行吗?
然而,王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不过,尚膳监那一亩三分地,倒是可以让你先试试水。咱家会跟陈矩(陈公公)打声招呼。你回去后,就按你条陈里写的,先在尚膳监内部,把你那套‘量化’、‘绩效’的法子,挑一两样不扎眼的,弄出个样子来给咱家看看。记住,要稳,不要急,更不要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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