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村口那棵老槐树悄然增添的年轮,三年的初中生涯在书声、刻刀与拳影中悄然滑过。十五岁的陈默,已然褪去了不少少年的青涩,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然而,此刻,这份沉静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所笼罩——他站在了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高中该如何择校?
课桌上,摊开着几张来自不同学校的宣传册和一份刚送达不久的中考成绩单。成绩单上优异的分数,本该带来喜悦,此刻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考卷,摆在他和全家人的面前。
“要我说,肯定去市一中!”晚饭时分,父亲陈建国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升学率高,将来考名牌大学有保障!咱们陈家沟,多少年没出过能稳上市一中的娃了?默娃争气,必须去!” 父亲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身着市一中校服、前途似锦的模样。在他朴素的认知里,最好的学校就意味着最好的未来。
母亲在一旁默默扒着饭,眉头微蹙,担忧地看了陈默一眼,轻声道:“市一中是好……可那是在市里,离家远,听说功课紧得很,竞争也大。默娃要是去了,得住校,一个月也回不了一两次家。他从小身子虽说练拳壮实了些,可一个人在外面,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功课压力,他受得住吗?” 母亲的担忧具体而微,充满了对儿子独自远行的不舍与对学业压力的畏惧。
“哎呀,妇人之见!”父亲摆摆手,“男孩子,就得出去闯闯!老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一直安静吃饭的爷爷陈正松,这时缓缓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儿子和儿媳,最后落在陈默身上:“默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陈默抬起头,眼神复杂。他放下碗筷,声音有些干涩:“市一中的学术氛围和资源,确实很吸引我。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纷乱的思绪,“我打听到,他们课业非常繁重,管理也很严格,几乎是全封闭式的。我怕……怕到时候,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周末可以回来跟赵爷爷学雕刻,跟爷爷您学拳、辨识草药的时间了。”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矛盾和恐惧。初中时,他虽然住校,但每周都能回家,能够维系着与家传技艺的连接。而高中,尤其是竞争激烈的市一中,将会吞噬掉他绝大部分的课余时间。他热爱学习,渴望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但他同样无法想象,生活中彻底失去木石的清香、拳法的韵律和药草的芬芳会是什么样子。这几样东西,早已不是单纯的“爱好”,而是融入他血脉、构成他生命底色的一部分。
“还有县里的实验中学呢?”母亲试图寻找折中的方案,“虽说比不上一中,但在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离家近不少,周末回来也方便。”
陈默摇了摇头:“县实验中学是理科强校,他们对学生的竞赛成绩看得很重。我……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专攻奥数、物理。”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父亲的期望,母亲的担忧,自身的困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让陈默感到有些窒息。
“我去赵爷爷那儿一趟。”他推开碗,起身离开了饭桌。有些话,他需要和另一位引路人倾诉。
赵老的院子里,晚风送来草木的清新气息。陈默坐在小马扎上,将择校的烦恼和家人的分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老。
赵老静静地听着,手里拿着一块海南黄花梨的边角料,慢慢地打磨着,没有说话。直到陈默说完,他才抬起眼,目光深邃如古井:
“小默,你觉得,你爷爷教你太极拳,我教你雕刻,是为了什么?”
陈默愣了一下,思索着回答:“是为了……修身养性,传承技艺,明白事理。”
“不错。”赵老颔首,“那你说,去最好的高中读书,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获取更渊博的知识,考上好大学,有更好的前途。”
“那么,”赵老的声音平和而有力,“这两者,一定是矛盾的吗?或者说,在你心里,它们孰轻孰重?”
陈默怔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赵老放下手中的木料,语气变得郑重:“孩子,人生的路,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去最好的学校,不代表就要完全放弃你心中的热爱与传承;坚守家学,也不意味着就要排斥更广阔的知识天地。关键在于,你能否找到那条属于你自己的、能将它们融会贯通的道路。”
他站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件陈默很久以前雕刻的、融合了太极云手意蕴的木雕镇纸,放在桌上:“你看这件东西,它既是雕刻,又蕴含拳理。为什么你的学业和家学,就不能像这样结合起来呢?”
“可是,时间……”陈默喃喃道。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也像这木头里的纹理,就看你会不会挤,会不会顺着它去安排。”赵老意味深长地说,“去更好的平台,接触更优秀的师长和同学,或许能让你以更高的视角,反过来审视和理解你所传承的东西。医学、物理学、材料学、美学……这些现代学科的知识,未必不能为你所用的太极、雕刻和医药,注入新的活力和更深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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