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灵魂列车 第211章 褪色的药香与燃烧的星图（三）

最后一笔落下，画布上的范德林仿佛活了过来，那金币构成的眼睛惊恐地转动，蛆虫般的钱币涌动的速度更快，无声的尖嚎仿佛能穿透灵魂！

“不——！魔鬼！你是魔鬼！” 范德林看着那幅画，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看到了自己灵魂被扭曲的倒影。

杰克面无表情地收起画布，抱起捂住眼睛、有些害怕的丽莎，转身离开。身后，是范德林崩溃的、持续不断的哀嚎。今夜之后，阿姆斯特丹的街头巷尾，将开始流传一个关于“幽灵画匠”的诡异传说——他用画布收割贪婪者的灵魂。

怀揣着救命的药材，杰克抱着丽莎，心急如焚地冲向记忆中那个破败的家。他穿过熟悉又陌生的陋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露西！我拿到药了！这次一定能救你！

然而，当他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悬挂在房梁之上。 一根粗糙的麻绳，勒断了所有的生机。

露西·里德尔，他挚爱的妻子，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她的脸朝着门口的方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曾经温婉的眉眼紧闭着，嘴角却似乎凝固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地上，散落着几片从杰克那幅微型肖像画上撕下的碎片——那是她仅有的、关于丈夫和女儿最后的美好记忆。

晚了一步！ 又是晚了一步！

杰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膛，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怀里的丽莎似乎感应到什么，不安地扭动着。

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不是四百年前那种钝痛，而是新鲜的、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露西最后望向门口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怨恨，只有无边的空洞和死寂！

是因为他！因为他强行带走了丽莎！

那个懦弱的、无能的、1622年的杰克，一定是因为找不到女儿而崩溃离开，才让露西在绝望和肺病的折磨中独自走向了终结！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悲鸣从杰克喉咙深处挤出。他痛恨那个懦弱的自己！他更痛恨现在这个自以为能改变一切、却再次将妻子推入深渊的自己！他的每一次“努力”，似乎都在将所爱之人推向更深的黑暗！

丽莎似乎被父亲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吓到了，小声啜泣起来。

这哭声如同尖针，刺醒了杰克。他不能倒下，他还有丽莎！他颤抖着，轻轻放下丽莎，用嘶哑的声音说：“丽莎乖…闭上眼睛…别看…”

他一步步走向悬挂着的露西，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妻子冰冷的身体从绳索上解下，紧紧抱在怀里。露西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像一块寒铁。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他脸上的油彩和污垢，滴落在露西苍白的面颊上，混成一滩浑浊的泥泞。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拂过露西冰冷的脸庞，仿佛想将那最后一丝解脱的弧度抚平。

颜料箱再次打开。

画笔蘸上最纯净的钛白、最温柔的浅赭、最温暖的浅黄。

这一次，他的笔触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虔诚和深入骨髓的哀伤。

他画的不再是地狱的诅咒，而是他记忆深处，露西最美好的样子——阳光透过陋室唯一的破窗，洒在她金色的长发上，她抱着襁褓中的丽莎，微微侧着头，对着画外的他，展露出一个温柔、羞涩、充满爱意和希望的微笑。

《露西的微笑》——1622。

每一笔，都凝聚着无尽的思念和刻骨的悔恨。当最后一笔落下，露西那凝固在画布上的温柔笑容，仿佛带着体温，刺痛着杰克每一寸神经。他将这幅画，轻轻放在露西冰冷的遗体旁，又将自己怀中那份“抢”来的、已经变得无比沉重的药材，放在画边。

这是他留给那个“原我”的，最后的念想，也是最残酷的讽刺。做完这一切，他抱起哭泣的丽莎，最后看了一眼露西的遗容和那幅温暖的遗作，转身，决绝地冲入外面的夜色之中，再不回头。棚屋里，只剩下冰冷的死亡和一幅凝固了永恒微笑的、滴着泪痕的画。

废弃民房。

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周素芬面无表情地看守着被重新堵住嘴的范·斯滕。肖华带回了雇船的消息，但脸色凝重——海盗的悬赏令已经贴满了码头，价格高得吓人。杰克抱着丽莎，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只有偶尔看向丽莎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波动。他怀里的药材包，散发着淡淡的、有些刺鼻的气味。

门被推开，江宅和林悦带着惊魂未定的艾玛和被挟持的埃德加神父回来了。神父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当他看到杰克怀里的小丽莎和角落里沉默的肖华、周素芬时，恐惧更深了。

“杰克，药拿到了？”林悦第一时间看向杰克和他怀里的丽莎，快步上前，带着关切。她敏锐地感觉到杰克身上散发出的死寂气息，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杰克如梦初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他手忙脚乱地将怀里的药材包递给林悦，声音沙哑急切：“拿到了！林悦小姐！快！给丽莎用！还有…还有…”他顿住了，露西已经用不到了。

林悦接过药包，刚打开，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陈年灰尘的刺鼻气味就扑面而来。她秀眉紧蹙，用手指捻起一点所谓的“参苓固本膏”，凑到鼻尖仔细嗅闻，又小心地舔了一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