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灵魂列车 第142章 锦衣夜行，应天鬼蜮（二）

御书房内殿。

烛火通明，仅朱允炆与李无根二人。气氛比外殿更加压抑。

“陛下，此三人…来历实在蹊跷。”李无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那江宅通灵之能，神乎其神，寻路避祸，几近妖异。肖华身手，绝非江湖路数，狠辣精准，似为杀戮而生。林悦医术…尤其那金针渡厄之法，奴婢闻所未闻，竟能生生将奴婢从鬼门关拉回，更似传说中早已断绝的药王谷秘传！此等人物，恰在娘娘危难之时出现…未免太过巧合！”他眼中闪烁着深刻的疑虑，“奴婢担心…是否为燕逆，或赵无咎那妖人，布下的另一重暗棋？意在…星盘？”

朱允炆站在巨大的《皇明祖训》屏风前，手指缓缓抚过屏风上冰冷的字迹（“后世子孙，谨防内宦干权”），背对着李无根，沉默良久。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朕…岂能不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洞彻世事的冷冽，“此三人身负异能，却来历不明，言行举止，皆非此世常态。天降奇兵？哼，朕更信祸福相依。”

他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一丝信任的暖意，只有帝王权术的冰冷寒光：“李大伴，你即刻挑选最信得过、身手最好的东厂心腹，三人一组，昼夜轮替，给朕死死盯住他们！他们查案的一举一动，接触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要知道！特别是…他们对星盘的态度！”

“奴婢遵旨！定让他们无所遁形！”李无根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带着凌冽的杀意。

“至于那星盘…”朱允炆的目光投向御案，刘妙锦呈上的星盘拓片正静静躺在铺着明黄绸缎的紫檀木盒中。“绝不可落入燕逆或赵无咎之手。然其奥秘…”他眼中闪过一丝炽热与渴望，“太祖当年曾言此图无用，恐是未得其法。赵无咎那妖孽如此不惜代价抢夺，必有惊天之秘！”

“陛下是想…”李无根心领神会。

“秘密召集钦天监最可靠之博学之人，还有…工部火器局的大匠！特别是精于星象与机关者！将此星盘拓片，秘密临摹副本！”朱允炆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在谨身殿地下秘库之中！日夜不停，给朕参详！此物蕴含之力，若真能扭转乾坤，便是应天最后的希望！若不能…”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意，冷酷无比——若不能为他所用，则必毁之，绝不容落于敌手！

“奴婢明白！定当万无一失！”李无根深深低头，知道这星盘已成帝国存续最核心的机密与赌注。

穿上崭新的飞鱼服，腰悬绣春刀，江宅、肖华、林悦三人走在萧条的洪武大街上。华服在身，却感步履维艰。无数暗处投来的目光，有敬畏，有恐惧，更有深深的猜忌和隐藏的敌意。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数道冰冷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街角阴影里——那是李无根派来的东厂番子。

饥饿感袭来。连日的奔波厮杀，入宫觐见的紧张，早已耗尽了体力。

“前面好像…有家店开着？”林悦眼尖，指着前方一处拐角。一面沾满灰尘的酒幌子斜挑出来，隐约可见“老城南焖炉鸭”几个褪色的字迹。诱人的油脂焦香和果木燃烧的独特气息，顽强地穿透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飘散过来。即使在战时，只要还没到饿殍遍野的地步，总有人要为生计奔波。

小店不大，门脸破旧，但里面居然坐了几桌客人。多是衣着尚可的商贾或低级官吏，面容愁苦，低声交谈着，不时警惕地望向门外。烤炉就设在门边，一只只肥硕的鸭子被铁钩挂着，在燃烧着枣木、梨木的焖炉内壁里旋转烘烤，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油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腾起带着肉香的青烟。

“掌柜的，来两只鸭子，片了。再随便上点热乎的饼和汤！”肖华找了个靠里稍偏的位置坐下，刻意背对着门口，方便观察内外。江宅和林悦分坐两侧。

“好嘞！三位官爷稍候！”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神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和乱世中求存的麻木。他麻利地吩咐伙计。

鸭子很快端上。皮酥脆红亮，肉嫩滑多汁。伙计熟练地用小刀将鸭肉片成薄片，码在盘中。配着荷叶饼、甜面酱、葱丝、黄瓜条。一小盆飘着油花的鸭架汤热气腾腾。

这是最地道的金陵焖炉烤鸭风味。三人顾不得仪态，拿起薄饼，抹酱，夹起鸭肉葱丝黄瓜一卷，狠狠咬下。油脂的丰腴、酱料的咸甜、葱丝的辛辣裹挟着面饼的麦香在口中爆炸，温暖的食物瞬间熨帖了冰冷的肠胃和紧绷的神经。连日来的血腥、亡命、压抑，似乎在这最原始的满足感中得到了片刻的慰藉。

“呼…”林悦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

就在这时，邻桌两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夹杂在咀嚼声和远处隐隐的炮火声中，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前天晚上…五军都督府那边…动静可不小…”

“…嘘！慎言！…好像是走了水？还是…进了贼？”

“…谁知道呢…兵荒马乱的…不过昨天巡城司的王把总来收‘辛苦钱’时，醉醺醺提了一嘴…说什么…‘库房锁头好好的，图没了’…吓得我赶紧多塞了他半吊钱…”

“图？…难道是…嘶！”另一人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说下去。

江宅、肖华、林悦的动作同时微微一滞！眼神瞬间交汇。

库房锁头完好？图没了？这绝非寻常窃贼！锁完好无损，失窃的却是最核心的城防图，这更像是…监守自盗，或者精通机关的高手所为！

三人不动声色，继续吃着烤鸭。江宅的通灵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整个小店。那几个跟踪的东厂番子，就蹲在对街的茶摊棚子下，装作闲聊，目光却时不时扫过烤鸭店门口。更远处，洪武大街尽头，一队盔甲鲜明的兵马司巡逻队正缓缓走过，沉重的脚步声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

这就是战火下的应天。绝望与生机诡异并存，恐惧与贪婪交织缠绕。皇权的阴影无处不在，而致命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市井喧嚣的只言片语与油脂焦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