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纪，混沌帝尊 第2章 青霖的恐惧

死寂。

并非外界，而是源于青霖道人自身的神魂深处。

就在前一瞬，他那因常年忧思而紧绷如弦的神识，习惯性地扫过宗门广场，却猛地撞上了一片“空无”。那不是空虚，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浩瀚的存在，仿佛夜空本身，看似空无一物，却蕴藏着星辰万象。他探出的神识如同溪流汇入大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惊骇之下，他强提修为，更为凝聚的神念如同触手般再次探去，带着警惕与质问的意味。

然后……他便“看”到了。

那不是影像，不是声音，而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意志，直接在他道心深处显化。平静，淡漠，高远如九天神只垂落的目光。在这目光下，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他苦修千年的《乙木长春诀》运转轨迹，他深藏于神魂深处的几缕隐伤，甚至……甚至连他自己都已几乎遗忘的、那点源自灵魂本源的、极其微弱的古老烙印，都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噗——”

盘坐在蒲团上的青霖道人身躯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一口滚烫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溅而出，将身前陈旧的道袍和前方的石壁染上点点凄艳的梅花。

他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周身原本还算温润的淡绿色光华急剧闪烁、黯淡，气息如同破了洞的皮囊，飞速萎靡下去。

这不是攻击，仅仅是“被注视”的后果。

是那位存在……仅仅是因为其意志的降临，他那在如今修真界已算顶尖的金丹境圆满修为，就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稳定都做不到！

然而，肉身的创伤远不及神魂层面的冲击来得猛烈。那股意志并未携带任何恶意，却带着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位格压制，让他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浸透了四肢百骸。

“是…是谁？！”

他心中疯狂呐喊，昆墟界何时出现了如此恐怖的存在？是黑煞宗请来的上界靠山？还是某个沉睡古老被意外惊醒？

未等他理清思绪，山门外那嚣张的叫骂声和护宗大阵被撞击的轰鸣便传了进来。青霖心中一紧，黑煞宗！他们果然来了！而且时机如此巧合！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哪怕明知不敌，身为太上长老，他也必须挡在最前面，为宗门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就在他勉力提起残存法力，准备冲出洞府的那一刻——

外界的一切喧嚣，戛然而止。

不是逐渐平息，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凭空抹去！

那种“抹去”的方式，让青霖道人的血液几乎冻结。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神通碰撞的能量余波，没有听到敌人临死前的惨叫，甚至没有察觉到空间的一丝扭曲。就好像……那些叫嚣的黑煞宗长老、弟子、妖兽，他们存在的“事实”本身，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从这片天地的画卷上轻轻擦掉了。

干净，彻底，仿佛他们从未在那里出现过。

紧接着，一股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感应，顺着冥冥中与黑煞宗老祖多年对峙所产生的一丝微弱气机联系，传递了过来。

万里之外，黑煞宗祖祠。

那位气息如渊，让他忌惮无比，视为太玄宗最大威胁的黑煞宗元婴老祖，其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宝“黑煞镇魂钟”，竟发出一声哀鸣！一道清晰的裂纹，凭空出现在钟体之上！

“噗——”

隔着万水千山，青霖仿佛都能“看到”那位黑煞老祖如遭重击，狂喷鲜血，气息瞬间衰败下去的惨状！

弹指间，山门强敌灰飞烟灭。

意念动，万里外元婴震怖重伤。

这……这已经超出了青霖道人千年认知的范畴！这不是法术，不是神通，这近乎于……言出法随，规则制定！

是刚才那道意志的主人出手了！

可对方为何要帮太玄宗？这破败的宗门，还有什么值得如此存在觊觎的东西吗？

千年来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自那位惊才绝艳、被整个宗门寄予厚望，甚至被视为能带领太玄宗走向前所未有辉煌的宗主亲传弟子——林风师兄，毅然踏入十死无生的“万劫死窟”后，宗门的运势便急转直下。

天地灵气莫名开始枯竭，修炼变得日益艰难。门中的高手，那些元婴长老，甚至化神期的师叔祖们，或在探索某些上古秘境时莫名陨落，或因寿元耗尽而坐化，或因资源匮乏而心灰意冷离去。曾经的附庸势力纷纷反叛，强敌环伺，疆域被不断蚕食。辉煌的宫阙在战火中倾颓，强大的传承在岁月里断代。

他，青霖，当年只是一个资质平庸、在药园里埋头打理灵草的小药童。只因心性还算纯良，耐得住寂寞，才被那位偶尔会来药园，随手点拨他几句的林风师兄留下，照看那片对于当时的太玄宗而言也算珍贵的药圃。

他记得林风师兄看他时那平和却带着疏离的目光，记得师兄随手赏赐的一颗丹药就让他瓶颈松动，更记得师兄踏入死窟前，那决然孤寂的背影。

林风师兄……所有人都认为，他早已化作了那万劫死窟中的一堆枯骨，连魂魄都会被其中的寂灭法则磨灭。

千年挣扎，他这个小药童，凭借着当年偷学来的一点皮毛和林风师兄偶尔指点中蕴含的微言大义，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坚韧与对宗门近乎固执的忠诚，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了这破败太玄宗的擎天柱，被尊为“青霖祖师”。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撑得有多辛苦，内心有多惶恐。每一次强敌来犯，每一次资源告罄，都像是在走钢丝，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而刚才……那道意志……那双映照出他灵魂本源烙印的眼睛……

那个烙印……是了！那是林风师兄当年点化他时，在他神魂中留下的一丝微不可察的印记！千年岁月，他自身功法几经变更，早已将那点印记覆盖、磨蚀得几乎不存在，可在那道意志面前，它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一个让他浑身颤抖，几乎不敢置信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脑海。

“是…是他吗？”青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极致的恐惧与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埋于灵魂深处的期盼，“林风……师兄？！”

他猛地从蒲团上站起，体内气血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翻腾，又是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却被他强行咽下。他顾不得调息伤势，也顾不得整理凌乱的道袍和染血的衣襟。

必须去确认！

无论广场上那位是人是鬼，是福是祸，是归来的传奇还是索魂的幽影，他都必须在场！

若真是林风师兄归来……太玄宗，或许真有重见天日之机？

若并非善意……那也不过是让宗门的覆灭，提前片刻而已。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略显踉跄和仓促的青色流光，带着满心的惊涛骇浪与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径直冲向那沉寂得有些异常的主殿广场。

千年岁月沉淀下的沉稳，在此刻，已被那源自灵魂本源的恐惧与震撼，冲击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