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森低骂一声,却还是认命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片他极度厌恶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走去。
越靠近那栋熟悉的建筑,脚步就越发滞涩。晚风带着凉意,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窒闷感。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在夜晚主动踏入这里了。不是他讨厌学习,或者从一开始就想当个异类。
高一刚进来的时候,他甚至算得上认真。数理化的逻辑推演能让他专注,历史故事的跌宕也能吸引他,就算是最头疼的文言文,为了不在默写上丢分,他也曾老老实实背过几篇。晚自习嘛,无非是换个地方写作业、看书,偶尔累了,和前后左右关系好的哥们儿挤眉弄眼,传个小纸条,或者借着讨论问题的名义低声聊几句球赛、游戏,权当调剂。
那时的教室,有翻书的哗啦声,有笔尖划纸的沙沙声,也有压低的交谈和偶尔忍不住泄出的轻笑,虽然需要遵守纪律,但底色是活的,是少年人聚在一起该有的温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得让人一分钟都待不下去的?
贺森的眉头死死拧紧,像在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得陌生,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会呼吸、会听话的空壳。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在台上卖力表演,台下却空无一人。那种置身人群却如同身处荒漠的孤寂和恐慌,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人窒息。
晚自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他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变得麻木,听着曾经充满活力的空间变得死寂,感觉自己也要在那片黏稠的寂静里溺毙、腐烂。
所以他才逃了。用各种方式,逃离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孤独和绝望的地方。
而现在,他又回来了。
为了她的一句话。
贺森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踏入龙潭虎穴,终于迈上了教学楼的台阶。走廊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一声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推开高二五班教室的门。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压抑、规整和一丝若有若无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贺森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死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引起了极其细微的涟漪。几个坐在前排的学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惹上麻烦。
贺森无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自己那个靠窗的角落。他把空荡荡的书包随手甩在椅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然后重重坐下,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故意弄出的动静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但周围的学生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并没有人敢出声制止或询问。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贺森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教学楼灯火通明,映得窗户像一块块冰冷的发光体。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黄媛媛清凌凌的眼睛和那句我相信你,一会儿是周屿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
他到底要来看什么?异常?这鬼地方哪天不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晚自习的纪律好得令人发指。负责看班的老师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头都很少抬。下面的学生个个坐得笔直,专注地盯着书本或试卷,连交头接耳都没有。
贺森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这种极致的安静和规整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但看久了,反而让人觉得麻木。
贺森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子。为什么要听黄媛媛的话跑来上这鬼晚自习?就为了感受这早已习以为常的、令人作呕的死寂?他趴回桌上,下巴抵着冰凉的桌面,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心里那点因为被信任而燃起的火苗,正被这无边无际的沉闷一点点浇熄。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凝固的空气同化,意识也开始昏沉时——
“叮铃铃——!”
晚自习中途休息的铃声尖锐地划破了寂静,如同在结冰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几乎是条件反射,贺森撑着手臂坐直了身体。长时间的趴卧让他脖颈有些发僵,他一边揉着后颈,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桌肚里的水瓶——空的。
贺森啧了一声,认命地站起身,打算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点水。
然而,当他抬起眼,看清教室门口和走廊里的景象时,伸向空水瓶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了上来,瞬间席卷全身。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如果说之前教室里的寂静是一种被强力压抑下的、带着紧绷感的死寂,那么此刻,课间休息的走廊里弥漫开来的,是一种空洞的、毫无波澜的绝对寂静。
没有预想中椅子挪动的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哪怕一丝压低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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