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尚未散尽,槐荫巷杨府的后院空地却已是一片与往日不同的景象。
十几个半大孩子,大的如黑皮不过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分作几列,正随着前方那抹月白身影的示范,演练着步法。
他们的动作远谈不上流畅,更遑论迅疾如风,甚至有些笨拙踉跄,时不时有人脚下拌蒜,噗通摔倒在地。
然而,没有抱怨,没有哭喊。摔倒了,便咬着牙、憋红着脸迅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一丝不苟地模仿着柳梦嫣那轻灵如猫、落地无声的步法——《灵猫步》。
另一边,几个年纪稍长的孩子则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胸膛起伏微弱,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进入柳梦嫣要求的“龟息”状态——《龟息诀》。
柳梦嫣清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却写满坚毅的小脸。半个月的操练,并未在这些身体亏空严重、根基浅薄的孩子身上催生出什么惊人的内力或绝世轻功。功法上的进境,终究需要时间的沉淀和身体的滋养。
但,另一些东西的成长速度,却远超她的预期。
那是一种在底层泥沼中挣扎求生所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生存智慧”和“信息嗅觉”。
她踱步到一旁临时搭起的简陋凉棚下,那里摆放着一张长条木桌,上面摊满了各种材质粗糙的纸张——有从废弃账本上撕下的,有揉皱的草纸,甚至还有用烧过的木炭写在破布条上的“情报”。
柳燕随(黑皮)正带着另外几个识字稍多、心思更细的孩子,对这些五花八门的信息进行分拣、归类和初步分析。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眼神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专注和一丝超越年龄的锐利。
“夫人,”柳燕随见柳梦嫣过来,立刻恭敬起身,双手递上一张整理好的纸页,“这是昨天夜里,‘柳燕潜’(一个十岁左右、身形瘦小如猴、尤其擅长攀爬钻洞的孩子)从西市‘百味居’后巷听来的。几个喝醉的粮行伙计在抱怨,说最近从江南来的几批上等新米,还没进库就被几家大酒楼和城里的几家贵人府上直接截走了大半,剩下的次等米才轮到他们这些粮行分润,价格还压得极低。他们东家气得摔了杯子,却不敢发作。”
柳梦嫣接过纸页,上面是柳燕随用略显生涩却工整的字迹记录的信息,旁边还用炭笔简单标注了来源(柳燕潜)、时间(昨夜子时初)、地点(百味居后巷)、以及几个伙计所属的粮行(福源隆)和抱怨的细节。
“嗯。”柳梦嫣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纸页,“可有提及是哪几家酒楼和贵人府邸截走了新米?”
“回夫人,”柳燕随立刻指向旁边另一张纸条,“‘柳燕润’(一个十一二岁,被安排在西市一家包子铺当临时帮工的女孩)今早送包子去‘醉仙楼’后厨时,听到大厨得意地吹嘘,说他们醉仙楼新得了一批顶好的江南碧梗米,连知府大人家的采买管事都羡慕。‘柳燕物’(负责盯梢城东几家大户采买动向的男孩)也报上来,说镇远侯府、还有通判王大人家,最近三天采买的米粮数量比往常多了一倍,而且都是点名要最好的新米。”
柳燕随条理清晰地将几条看似孤立的信息串联起来,指向了同一个结论:城中几家最有势力的酒楼和权贵,正在暗中大量囤积优质粮米。
柳梦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种从庞杂琐碎、真伪难辨的市井信息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关联和趋势的能力,正是“折翼燕”最核心的禀赋!这些孩子或许武功低微,但这份在底层摸爬滚打中淬炼出的“市井智慧”和“信息拼图”能力,其价值,在某些时候,远胜于十名一流高手!
更难得的是,这些孩子都异常懂事。他们对柳梦嫣和杨逍宇的尊敬发自肺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恩。每次见到柳梦嫣,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会立刻停下,躬身行礼,眼神里是纯粹的敬畏和孺慕。府里的粗活累活,只要力所能及,都抢着去干,绝不肯白吃白住。
看着这些虽然依旧瘦弱、但眼神里已燃起希望之火的孩子,柳梦嫣心中不由得又念起了夫君的好,让这些孩子姓了“柳”而不是“杨”……
前几日操练结束,孩子们散去洗漱。柳梦嫣将杨逍宇唤至书房。
“夫君,”她看着杨逍宇,开门见山,“这些孩子,根骨虽弱,但心性坚韧,更难得的是这份探听消息的天赋与知恩图报的心。如今既已决定留下他们,传授技艺,总该有个正经名字,不能再以‘黑皮’、‘瘦猴’之类的贱名称呼了。”
她顿了顿,清冷的眸子带着一丝询问和某种期许:“妾身之意,不若让他们都改姓杨,便如同根叔、忠勇仁义他们一般,成为真正的杨家人。日后行走办事,也有个根底,也让他们更有归属感。夫君意下如何?也可由夫君为他们赐名。”
给这些孤儿赐姓杨,这在这个时代,是极大的恩典和认可,意味着彻底将他们纳入家族的庇护和体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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