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益城,如同一头匍匐在商道上的巨兽,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流与财富。杨逍宇与柳梦嫣并肩走在喧闹的长街上,仿佛置身于一幅流动的《清明上河图》。
昨日到达此地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所以他们都没能仔细看清这座城市的繁华。
宽阔的青石板主街两侧,飞檐斗拱的店铺鳞次栉比,各色招幌在微风中招展。
绸缎庄里,织锦的光泽如流动的云霞,绸缎的柔滑似初凝的牛乳,引得衣着华丽的妇人流连忘返。
瓷器店橱窗内,青瓷温润如玉,白瓷薄如蛋壳,彩绘瓷盘上花鸟虫鱼栩栩如生,折射着窗外透入的点点天光。
药铺门口,巨大的铜制药碾旁,学徒正用力研磨着赭石色的药材,浓郁而复杂的药香混合着隔壁香料行飘出的异域芬芳——胡椒的辛烈、桂皮的甘暖、豆蔻的馥郁,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种令人迷醉的富贵气息。
更显富庶的是街市上的人流。
驼铃叮当,巨大的西域骆驼队驮着捆扎严实的毛皮和成箱的茶叶,在商队护卫警惕的目光下缓缓穿过城门洞。操着各地口音的商贾在高档酒楼“醉仙楼”的雅间里推杯换盏,唾沫横飞地敲定着动辄千两的买卖。珠宝铺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摇着洒金折扇,对着一支嵌宝金簪啧啧称奇。路边的茶摊上,说书人拍响醒木,引来一圈圈听得入神的听众,小贩们则见缝插针地兜售着糖画、面人儿、热气腾腾的肉馅大包子……金银的流动,在这里几乎化作了肉眼可见的繁荣景象,无声地诉说着苍穹腹地的富饶与活力。
杨逍宇看得兴致勃勃,在书肆翻看着雕工略显粗糙但内容包罗万象的坊刻话本,在杂货摊前把玩着精巧的九连环和鲁班锁,对这座城市的商品丰富程度和工艺水平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柳梦嫣则目光沉静,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繁华的表象下搜寻着更有价值的信息——哪家米行的存粮最足,哪家布庄的货源最稳,铁器交易的明暗规矩如何……
她留意到人群中一个异常灵活的身影,一个约莫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像条滑溜的泥鳅在拥挤的人缝里快速穿梭,目光闪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标。那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拐角卖艺杂耍的人群背后。
暮色为繁华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辉。满载着给双儿买的各色小吃、玩具以及沉甸甸的市井见闻,一行人回到“杨府”。
别看杨逍宇和柳梦嫣白天真像是一对出门旅游的夫妇,一直在吃喝玩乐,但其实二人可是“各怀鬼胎”,并没有被这座城市的繁华所遮蔽双眼。
柳梦嫣提起小巧的素白茶壶,滚水注入白瓷盖碗,碧绿的茶尖在热水中舒展沉浮,氤氲出清雅的香气,稍稍驱散了书房内沉凝的空气。她将一盏茶轻轻推到杨逍宇面前,动作舒缓。
“夫君今日观感如何?”她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和期待。
杨逍宇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简陋却已添上不少标注的霖益草图。白日里那流光溢彩的绸缎、莹润的瓷器、喧嚣的驼队、醉仙楼觥筹交错的豪商巨贾……这些繁华的碎片在他脑中闪过,最终却定格在城门口那一幕。
“看似严密,实则处处漏风。”他啜了一口微烫的茶汤,眉头微蹙,缓缓开口,“城门口,那些打着‘域外奇珍’幌子的驼队,守城兵丁的盘查……敷衍得惊人。”他放下茶盏,手指在草图标注的城门位置点了点,“尤其那队打着‘安息香料’旗号的,几口大箱子只用长矛象征性地捅了两下箱角,领头的塞过去一小锭银子,那队正便眉开眼笑地挥手放行,连箱盖都未打开查验。若那箱中夹带的是刀兵,甚至是……火药呢?”他想起前世历史上那些利用边关松懈走私军械的案例,心底一阵寒意。
柳梦嫣微微颔首,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官商勾结,自古有之。守关的兵丁俸禄微薄,油水丰厚的外域商队便是他们眼中的肥羊。银子开道,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漏洞,有心人稍加利用,便是泼天大祸的引线。”她的话语平静,却点出了繁华表象下脆弱的安保基石。
“还有铁器。”杨逍宇的指尖移到草图另一处,那里标注着几家铁匠铺的位置,“官府明令,严禁私造、私贩兵器,违者重处。表面看,城内确实见不到公然买卖刀剑弓弩的铺子。但……”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困惑,“打制农具、铁锅、门环、犁铧的铁匠铺却生意兴隆,购买者只需登记个姓名住址(多半是假的),交钱便可提货。精铁、生铁交易,虽有官府文牒要求,但黑市里,只要价钱合适,似乎也并非难事。这管制,岂非自相矛盾?民间囤积大量铁料,官府却只盯着那几把成型的刀剑,岂不是舍本逐末?”
柳梦嫣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这正是当权者惯用的障眼法。禁绝明面上的兵器,不过是粉饰太平,安抚民心,以示朝廷威严尚在。至于民间铁料流通……一来涉及民生百业,管得太死必生民怨;二来,”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冰冷,“恐怕也牵涉到某些大人物的产业利益。那些铁匠铺背后的东家,未必就干净。铁料散落民间,看似无害,实则如同遍地干柴,只差一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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