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棠那两声清晰的“看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到了林府真正的女主人——主母王氏的耳中。
王氏端坐在正房铺着锦垫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捻着一串光滑的檀木佛珠,听完管事娘子刘嬷嬷的禀报,捻珠的动作微微一顿。
“哦?刚满半岁,就能认画,还开口说话了?”王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惯常的、居高临下的平淡。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回夫人,千真万确。”刘嬷嬷躬身,态度恭谨,“是门房小石头拿着云山先生的新作经过,三姑娘看见了,指着卷轴说了‘看’、‘画’二字,口齿清晰得很。伺候的春桃和翠儿都听见了,激动得不行。老奴也私下问了小石头,确有其事。”
“柳氏生得倒是个伶俐的。”王氏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褒是贬。她端起手边的青花瓷盖碗,轻轻撇了撇浮沫,呷了一口茶。
“既如此,倒显得我这个做嫡母的苛待了。传我的话,三姑娘既显了灵慧,便不可怠慢。份例用度,按府里姑娘的规制来。另,她既对画有兴趣,拨些纸墨过去,让她身边的丫头看着,别弄脏了屋子便是。笔墨贵重,也仔细别伤着她。”
“是,夫人仁厚。”刘嬷嬷连忙应下。
王氏挥了挥手,示意刘嬷嬷退下。待房里只剩下心腹大丫鬟,她才轻轻哼了一声:“半岁就能看画?柳氏那点微末才情,倒都传给她了。也好,省得外人说我林家苛待庶女。且看着吧,是真灵慧还是凑巧,日子还长着呢。”
王氏的态度,如同给林曦棠的处境定下了基调。府里的下人们都是人精,主母虽未表现出特别的喜爱,但这份“仁厚”的表态,以及“按规制”的份例,足以让那些势利眼收敛几分,也让伺候林曦棠的春桃和翠儿大大松了口气,腰杆都挺直了些。
很快,林曦棠的份例提了上来。小衣服料子更细软,饮食更精细,屋子里也添置了些许摆设,虽远不如嫡出的二姑娘林曦瑶那般奢靡,但也总算有了点正经小姐的样子。
最让林曦棠期待的,是那份特殊的“恩赏”——一小叠质地略显粗糙的素白宣纸,一块小小的、雕刻简单的普通石砚,一支细小的兼毫笔,还有一小块黑黢黢的普通松烟墨锭。东西都放在一个朴素的木盒里,由刘嬷嬷亲自送了过来。
“三姑娘,这是夫人赏您的。”刘嬷嬷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夫人说了,您既爱看画,便让您也沾沾墨香。只是笔墨金贵,也怕伤了您,让春桃她们仔细伺候着,就在这矮榻上铺纸,玩玩就好,莫要糟蹋了。”
“谢夫人赏。”春桃连忙替还不会说话的林曦棠应下,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如同捧着珍宝。
刘嬷嬷一走,春桃和翠儿就迫不及待地把东西拿出来,在矮榻上铺开一张宣纸,又将砚台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三姑娘,您看,这是纸,这是墨,这是笔!”翠儿兴奋地指着,好像林曦棠真能听懂似的。
“夫人总算开恩了。”春桃感慨着,拿起那块墨锭,又看了看空空的砚台,犯了难,“这……墨怎么用?还得加水磨开吧?”她平时伺候梳洗打扫还行,对这文墨之事实在不精通。
林曦棠被春桃抱着,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矮榻上的“新玩具”。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砚台,又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白瓷笔洗——那里头装着清水。
“水?”春桃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试探着问,“三姑娘是说……用那个水?”
林曦棠点了点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专注。
春桃和翠儿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神奇。春桃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小茶盏从笔洗里舀了一点清水,倒进砚台的凹槽里。清水浅浅地覆盖了砚底。
林曦棠又指了指墨锭。
春桃这次没犹豫,拿起那块沉甸甸的松烟墨,学着偶尔见过老爷磨墨的样子,蘸了点水,开始在砚台里笨拙地画着圈。黑色的墨痕在水中晕开,但磨得很不均匀,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未化开的墨渣。
林曦棠看着春桃生涩的动作,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挣扎着从春桃怀里探出身子,小手努力地伸向那支兼毫笔。
“姑娘要笔?”翠儿眼疾手快,连忙把笔拿起来,小心地递到林曦棠的小手里。那笔对婴儿的小手来说,还是太大了些,林曦棠只能勉强用几个手指攥住笔杆尾部。
春桃和翠儿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拿不稳戳到自己。
林曦棠没看她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支笔和矮榻上的宣纸上。她的小手因为用力微微发抖,笔尖颤巍巍地悬在雪白的纸面上方。春桃磨出的墨汁又淡又涩,还带着渣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不听使唤的小手,将笔尖轻轻点在了纸上。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一种纯粹的本能驱使。她小小的手腕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试图在纸上留下一点痕迹。然而,笔尖只是软软地塌在纸上,吸饱了淡墨,留下了一小团模糊的、不成形状的墨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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