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暗格 第9章 投石问路

赵坤在咖啡馆丢下的狠话和崩溃的背影，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林浩心中激起片刻涟漪，便迅速沉入更深的警惕之中。威胁和求饶是一体两面，都说明他触及了真正的痛处。他越发谨慎，在审计组里更像一个只会执行指令、输出数据的透明人，不提问，不联想，只是精准地完成刘部长交代的每一个任务。

然而，风暴并未因他的低调而止息。李建华的调离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续的影响开始以更微妙、更广泛的方式扩散。

首先感受到寒意的是城建实业公司本身。

审计工作组正式进驻子公司，不再仅限于调阅资料，而是开始了大规模的约谈。从部门经理到普通科员，甚至几年前退休的老员工，都被一一请进临时设立的谈话室。

公司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人人自危，交谈声降到最低，走廊里遇到都只匆匆点头，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惹祸上身。各种猜测和小道消息在私底下疯狂流传，但没有任何人敢公开讨论。工作效率几乎陷入停滞，所有业务推进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个人都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签错一个字、办错一件事。

张姐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她几次想和林浩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欲言又止地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紧接着，业务上的影响开始显现。

几个原本与城建实业洽谈顺利的合作项目，对方突然以各种理由推迟了谈判节奏，态度变得含糊其辞。银行那边的贷款审批也莫名陷入了停滞，理由是“需要补充更多背景材料进行风险评估”。

一种无形的“隔离”正在形成。外界似乎都在观望，等待着城投集团内部这场无声地震的最终结果，再决定下一步如何与这家子公司打交道。

这些变化，林浩通过审计组内部的信息流转和一些同事的只言片语，隐约都能感受到。他更加确信，南城古巷的问题绝不仅仅是个别领导的贪腐问题，它牵扯着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天下午，刘部长将一份整理好的简报递给林浩，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这份报告王总那边急要，你亲自送上去一趟。”

林浩接过文件，心脏微微一缩。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送文件那么简单。这很可能是王总的一次“投石问路”，想亲眼看看他这个“石头”在搅动了浑水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再次踏上通往顶层办公室的厚地毯。走廊依旧安静，但这一次，他感受到的目光更多了。沿途遇到的每一位总部员工，似乎都能认出他，他们的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掺杂着审视、忌惮，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他再次站在那扇深红色的实木门前。林瑶主任依旧等在那里，看到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似乎想判断他的状态，然后才叩门通报。

“进。”

王治邦总经理的声音平稳地传来。

林浩推门进去。办公室依旧宽敞明亮，窗外城市景观依旧壮阔，但氛围却与上次截然不同。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比上次更加具体，更加沉重。

王总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听到他进来，也没有立刻转身。

“王总，刘部长让我送审计简报过来。”林浩恭敬地开口，将文件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王总这才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比上次更加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他没有去看那份简报，而是目光直接落在林浩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王总开口，问了一个看似随意的问题。

林浩心念电转，谨慎地回答：“审计组的各位老师都很专业，我学到了很多严谨的工作方法。”

“哦？”王总踱步到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就没遇到点别的？比如……一些压力？或者，一些……‘好意’的提醒？”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浩脸上。

林浩感到后背瞬间绷紧。王总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那条短信，知道赵坤的找茬，甚至可能知道更多他不知道的暗流涌动。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但有所保留：“是遇到一些情况。但我牢记您的指示，‘实事求是，据实以报’。其他的，不是我该考虑的。”

王总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那不是开心的笑，更像是一种对某种答案感到满意的确认。

“李建华调走了。”王总突然换了话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听说了。”林浩回答。

“有人说，这是杀鸡儆猴。也有人说，这是丢车保帅。”王总走到椅子前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你觉得呢？”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落入陷阱。

林浩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迎向王总的目光，选择了一个最“笨”也最安全的回答：“王总，我只是个见习生，对人事安排没有判断能力。我相信组织的决定都是基于工作和全局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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