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暗格 第78章 渔网

云城的冬日，白昼总是仓促。刚过下午五点，天色便沉入一片晦暗，凛冽的寒风卷起枯叶，抽打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审计局大楼里，下班的人流逐渐稀疏，白日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空旷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关门声，像是这座体制巨兽缓慢消化的余音。

林浩所在的综合档案室，如同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桌上那盏旧台灯洒下昏黄的光圈，将他与周遭堆积如山的陈旧档案笼罩在一起，仿佛一座由纸张堆叠出的壁垒。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霉味和细微的尘埃，它们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像是无数沉寂的秘密正在缓慢呼吸。扫描仪规律地吞吐着泛黄的凭证，发出低沉的嗡鸣，而林浩的呼吸平稳如常，与这片的节奏融为一体。

谈话之后，施加在他身上的无形压力并未减轻，反而像这冬日的寒气，无孔不入。同事们更加刻意地回避，连日常必要的交接也简化到近乎失语。刘副局长再未露面，所有工作指令都通过人事股长老王以书面或内网消息的形式传达，冰冷而准确，像是程序设定好的机器指令。

林浩对此安之若素。他就像一颗被深深按入淤泥的钉子，表面锈蚀斑驳，与周遭融为一体，内里却依旧坚硬，并且在不为人知的角度，持续而稳定地向着目标深处钻探。

加密手机的微弱震动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陈锋。信息经过多重加密编译，在屏幕上展开：

浩哥，唐正助理名下那个翠湖苑密宅，近期有异常能源消耗记录，集中在深夜。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取的社区模糊影像分析，疑似有人员夜间活动，但无法辨认身份。专案组判断，可能有或转移证据的迹象。赵主任询问，你这边能否从历史账目中找到与该地址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极其间接的关联。

林浩目光一凝。翠湖苑，苏蔓提供的这个关键地点，显然牵动着唐正最敏感的神经。他回复：明白。我尝试从物业、水电、内部装修、甚至以其关联人名义的特定消费等角度，在历史凭证中交叉检索。需要时间。

安全第一。唐正那边的技术警戒级别似乎在提升，我监测到几次针对审计局内网的非指向性嗅探。陈锋提醒。

收到。林浩简短回应。他清楚，自己每一次内网查询都可能暴露在监视之下，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将真正的检索意图隐藏在大量看似合理的常规操作之中。

他正准备着手梳理与翠湖苑可能相关的账目线索，常用的那部工作手机却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微微蹙眉——沈雨薇。

距离上次咖啡馆那场温柔刀的试探，已过去数日。这段时间，沈雨薇并未再主动联系，仿佛那次的接触只是一次随性的偶遇。此刻再次来电，其意图不言自明。

林浩略一沉吟，按下了接听键，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平淡：沈记者？

林浩，电话那头，沈雨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柔软，以及若有若无的疲惫，没打扰你工作吧？

刚下班，在整理东西。有事？林浩一边说，一边快速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无关紧要的文档，制造出正在处理收尾工作的背景音。

也没什么大事......沈雨薇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透过听筒，带着一股惹人怜惜的脆弱，就是......心里有点乱，想找个人说说话。上次跟你聊完，感觉轻松了很多。可能......可能是在云城，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人，太少了。

她的话语充满了暗示，试图将林浩引为，构建一种共患难的错觉。

林浩不动声色：沈记者交际广阔，怎么会找不到人聊天。

交际广有什么用？都是场面上的应酬。沈雨薇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寂寥，有时候站在人群里，反而觉得更孤独。尤其是......尤其是最近工作也不太顺。

她适时地将话题引向自身困境，这是博取同情和建立信任的经典套路。

哦？遇到什么困难了？林浩顺着她的话问，语气带着适度的关心，却不过分热络。

还不是那个资金流向的报道......阻力太大了。沈雨薇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一丝愤懑，台里领导也暗示我放手，好像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林浩，你说，想坚持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我感觉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遭遇不公、内心彷徨的独立女性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若是不明就里，很容易被她激起保护欲。

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本身就不容易。林浩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不否定她的，也不深入探讨具体问题。

似乎察觉到林浩的防御依旧坚固，沈雨薇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私密和温柔：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最近怎么样？在审计局还适应吗？我听说......那边环境可能有点......沉闷。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透露出对林浩处境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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