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组长办公室的茶香,总是带着一种不同于外间的清冽。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郑组长镜片后的眼神,却让他的话语格外清晰。
“李宏交代得很彻底,”郑组长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林浩面前,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数据篡改,钟帆是直接授意人。动机不复杂,当时他分管城建,古巷项目是他力主推动的‘亮点工程’,不容有失。拖延和超支,是他政治履历上不能出现的污点。”
林浩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这个答案在他预料之中,但亲耳证实,心头还是沉了一下。为一个“亮点工程”,不惜埋下可能危及生命的隐患,这种权力的傲慢与短视,令人心寒。
“吴德良呢?”林浩问。他记得李宏说过,吴总当时态度也很急切。
“吴德良……”郑组长轻轻吹开茶沫,啜了一口,“他更多是乐见其成,或者说,默认。项目顺利,他作为执行层面,功绩簿上少不了他一份。出了问题,首要责任也在钟帆。他很精明。”
“那王董……”
“王治邦当时初来乍到,被钟帆和吴德良联手营造的‘大局为重’、‘技术细节’等说辞蒙蔽了过去。当然,也有失察之责。”郑组长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浩,“现在的问题是,仅凭李宏和马文斌的证词,要扳倒一个深耕多年的集团党委副书记、监事会主席,还不够。钟帆完全可以推说那是李宏个人理解偏差,或者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攀咬。”
林浩默然。他明白郑组长的意思。官场斗争,证据链必须牢固到无懈可击,尤其是对钟帆这个级别的干部。
“李宏提到,钟帆让他‘灵活处理’时,提到过‘这是上面的意思’?”林浩捕捉到一个关键点。
郑组长赞许地点点头:“注意到了?这是关键。但这个‘上面’指的是谁?是市里当时的某个领导,还是钟帆虚张声势?李宏说不清。钟帆绝不会主动承认。”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
“钟帆最近有什么动静?”林浩换了个角度。
“很安静。”郑组长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太安静了。按说他应该能察觉到风吹草动,但他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照常上班,照常开会,见到我还主动打招呼,关心古巷项目的进展。这份定力,非同一般。”
这才是最可怕的对手。他就像一口深井,你扔下一块石头,听不到回响,不知道底下是淤泥,还是更深的漩涡。
“他在等。”林浩缓缓说道,“等我们下一步动作,或者,在准备后手。”
“没错。”郑组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所以,我们也要等。等一个契机,或者,创造一个契机。李宏和马文斌的证词是第一步,接下来,需要找到更直接的物证,或者……让钟帆自己动起来。”
林浩心领神会。打草惊蛇,有时候是为了让蛇露出破绽。
“古巷项目重启在即,涉及大量资金和合作伙伴,”林浩若有所思,“这潭水搅动了,藏在底下的东西,或许自己就会浮上来。”
“孺子可教。”郑组长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做好你分内的事,把项目稳稳地推下去。其他的,有纪律的尺子去量。”
从郑组长办公室出来,林浩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虽然方向明确,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钟帆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低压,让人窒息。
回到自己办公室,陈杰立刻跟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林总,刚接到市委办公厅通知,下月初的全市经济工作推进会,我们集团是发言单位之一,王董事长指名让您代表集团做关于‘盘活存量资产、推动城市更新’的汇报,重点就是南城古巷项目!”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在全市层面的会议上亮相,无疑是王治邦对他的又一次肯定和提携。但林浩立刻意识到,这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他的发言,他的项目,将被放在聚光灯下,接受全市同僚、甚至更高层领导的审视。钟帆、吴德良等人会如何反应?会不会在会上或会下制造麻烦?
“知道了。”林浩面色平静,“汇报材料你牵头准备,要扎实,有亮点,更要经得起推敲。特别是古巷项目的历史问题梳理和解决过程,要清晰、严谨。”
“是,林总!”陈杰领命,又补充道,“另外,文化传媒公司那边,李宏请假了,说是身体不适。”
林浩眼神微动。李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是确实承受不住压力,还是某种形式的避风头,或者……是钟帆的安排?
“让他好好休息吧。”林浩淡淡地说,“公司日常工作,暂时由副经理主持。”
陈杰离开后,林浩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全市经济工作推进会……这不仅仅是一次汇报,更可能是一个战场,一个契机。
他拿起手机,想给秦清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号码拨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现在应该正在忙着适应市局的新环境,照顾术后的母亲,自己不能再让她分担这些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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