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绸缎,裹住了应天府的檐角飞脊。营造司衙署后堂的窗纸上,烛火明明灭灭,把朱允炆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摊开的账册上 —— 那上面的数字,正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耐心。
“殿下,库里最后那点银子,连给匠户们买冬衣的钱都不够了。” 老库吏佝偻着背,双手捧着账本,声音里裹着寒气,“外城排水的勘察队还在等器械,城西那片洼地的清淤工具,也只凑了三成……”
朱允炆指尖在账册上顿了顿,指腹碾过 “结余白银二十七两四钱” 那行字,只觉得眼皮发沉。朱元璋批的开办经费,像泼在旱地上的水,眨眼就没了 —— 买凿子、锯子用了大半,给第一批跟着他平内涝的工匠发赏赐又去了一截,最后连衙役的月钱都只发了一半。可他脑子里的蓝图,哪一个不是吞金的猛虎?
排水系统要铺到全城,得挖三百多里沟渠;城里的土路要改成石板路,得采石头、雇民夫;更别说他藏在心里的军工研发,那更是烧钱的无底洞。靠朝廷拨款?朱允炆想起上次去户部,尚书大人攥着空印匣叹气的样子,再想想那些言官要是知道他要 “乱花钱”,能把奏折堆到皇祖父的御案上 —— 层层审批、处处掣肘,他耗不起。
“不能等,也不能要。” 朱允炆把账册合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得自己造一条财源,一条没人能卡脖子的路。”
第二日辰时,衙署正厅的炭盆烧得旺,却暖不透厅里几人的疑惑。王钺坐在下首,手里捏着个温热的茶盏,看着朱允炆推过来的简图 —— 应天府的街巷、码头、洼地都标得清清楚楚,只是在城南秦淮河畔、城北驿站附近,画了几个圈,圈旁边写着 “待开发” 三个字。
“殿下,您叫我们来,是要先选排水的地段?” 沈敬凑过来,这位刚投靠的年轻属官,算学是一把好手,可此刻看着简图,眉头拧成了疙瘩,“可库里没银子,选了地段也动不了工啊。”
朱允炆没直接答,反而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推到中间。纸上 “大明营造司第一期水利工程债券” 十二个字,墨色浓亮,像一道惊雷,炸得厅里瞬间没了声。
“债券?” 沈敬念出声,眼神里满是茫然,“是…… 是像官府借粮那样,向百姓借钱?可借了要还的啊,咱们拿什么还?”
王钺也跟着皱紧眉:“殿下,莫不是要学前朝加商税?上次苏州府加了半成商税,商户闹到南京来,您忘了?或是用内帑?那更是授人以柄,御史们能参到您闭门不出!”
“都不是。” 朱允炆站起身,走到简图前,手指点在城南那片圈起来的洼地 —— 那里每到雨季就淹成泽国,商户们躲都躲不及,“加税是竭泽而渔,内帑是饮鸩止渴。我要做的,是让钱自己生钱,让那些富商巨贾,抢着把银子送到咱们手里。”
这话一出,厅里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活像听了段天书。沈敬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发颤:“殿下,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商人逐利,没好处的事,他们半分都不肯沾啊!”
“好处?我给的好处,能让他们睡不着觉。” 朱允炆笑了笑,指尖在洼地上划了个圈,“你们想,这地方要是挖了沟渠,水排干了,不再淹了,地价会不会涨?原来一文不值的烂泥地,能不能改成铺面、码头?咱们是营造司,这地的特许经营权在手里,分他们三成租金,够不够?”
他顿了顿,又拿起另一张纸,上面画着块方方正正的 “新式灰泥”—— 那是他偷偷让人试烧的水泥,比石灰结实十倍,还有一块透亮的 “改良琉璃”,比窗户纸清楚百倍。“这两样东西,将来只有营造司能造。谁要是认购债券多,比如五万两以上,我就让他做这东西的承销商,全应天府的商户要货,都得从他手里拿,这好处,够不够?”
厅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噼啪的声音。沈敬张了张嘴,想说 “可这都是没影的事”,却又想起上次内涝,殿下说五日排干,所有人都不信,结果他真的挖了临时沟渠,四天就把水排完了。王钺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心里还是犯嘀咕:“殿下,商贾们信不过‘没影的事’啊。他们怕官府赖账,怕工程黄了,到时候连本金都拿不回来……”
“他们信皇祖父的旨意,信营造司的招牌,还信‘五日平内涝’的实绩!” 朱允炆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却亮得吓人,“我会给他们写文书,盖营造司的大印,还要报给工部备案,白纸黑字,写明本金什么时候还,利息多少,好处有哪些。至于朝里的非议 ——”
他冷哼一声,手指在简图上重重一点:“等咱们把沟渠挖好,把铺面建起来,商户们赚了钱,百姓们不再遭涝灾,那些非议,不过是风里的屁!”
这话糙理不糙,却把厅里几人的顾虑吹散了大半。沈敬攥了攥拳:“殿下,那债券的章程,我连夜算!面额分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利息按年算,认购越多,利息越高,好处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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